“寻找重心的过程中,它也可能消失。
这种感觉应该能比沟通更能让双方紧密连结。
有点像是这样子去结合(交叉手势),或相互吸引。
更进一步说,就像是婚姻。
而这段经历,会是一段幸福又美好的时光。
但在感受美好的同时,却也会担心,这种享受会让自己的身体消失。
而崩裂自己与他人的平衡。
这不太像是破坏,而是崩裂。
崩裂之后你又要重新倾听身体。
重新构造出属于他人和自己的关系,重新沟通。
然后再度结合,探索重心,又消失,平衡再度崩裂。
就一直不断重复这种过程。
”
吉川纯(婚姻破裂)——井场樱子(家庭主妇)——槙野明(自负护士)——冢本芙美(作家)时长五个小时看了一个多小时了,四位女主的名字是一个都没记住,直到90:00这护士自恃单身主义者,从什么立场指责或评判她的朋友的婚姻,不高兴了就甩脸走人,这种人真的能找到剧里的其他三个朋友吗133:00这护士又说,纯啊,你居然不告诉你离婚官司的事情,我讨厌谎言,说谎就不能做朋友了哦;纯说对不起——什么离谱发言,什么自大自负狂,我不高兴了,你就要遭殃了哦144:00因为怀疑芙美老公拓也有外遇,强行深挖芙美的个人生活,发表一番言论说我感觉怎样我怎样好听就是关心不怕事大,难听就这么八卦偏偏就是这位,从头到尾我真的打心底讨厌这位敌蜜165:00明确主线,纯的故事纯失踪了,这位护士开始声讨纯的丈夫公平,丈夫说我能怎么做,我想要她回来,这位护士说,你真特么烦啊,然后开始说教……算了,真不是我想找茬,真实生活里这种人真的有朋友吗?
交通工具如何成为无器官身体?
公交车,汽车,地铁—晶体-时间地铁上的行驶时间表严丝合缝,是资本主义机器的标准配置精神分裂机器是我们在候车的时间,这段时间被抛在资本主义机器之外。
《欢乐时光》里纯和樱子在候车的凳子上谈心,《激情》的男女主在地铁内和候车室的不同,以及最后通过精神分裂去对资本主义机器进行一种逃逸和解域化(在地铁上追逐)公交车上纯和叶子的交谈,爱撒谎的叶子爸爸,葬礼-派对,生成-爱,孩子作为少数,人生中口吃的时刻纯说是自己介绍另外三个人互相认识的,“超合拍”,关系是一种叠歌,彼此的节奏不同,产生新的音乐和频率真实时间,公交车上,朗读会,现代电影的新形式。
少数电影。
四个人在温泉旅馆重新认识对方并做自我介绍。
大纪听纯肚子里的孩子的声音。
纯坐船远游,是对原本生活的逃逸。
游轮,交通工具。
樱子趴在桌子上闭着眼流泪,她可能在做梦,画外音是纯坐船的声音,过去现在未来在这一刻形成永恒回归。
读书对谈会是一场差异与重复的音乐会。
没有勉强捕捉那些转瞬即逝的实物,我们如实描述。
声音小说,将视觉和听觉文书化,在朗读的空间里,作者通过朗读和主人公生成一种新的角色,少数文学里的少数人物,让观众产生身临其境的实感。
“我是小说里的全部人物,但又不是那些人物的化身。
如何通过小说表达我热爱的世界又不因为自己是作者而藐视世界,让小说不仅仅是在描述我自己呢。
我放低自己的姿态,化为虚无缥缈且无知的存在,在必要的时候附身每一个人物,他们对未来一无所知,所以遇到突发事件会产生对应的震惊反应,我让自己配合他们发生反应,塑造一个到达不同位置的自己。
”
欢乐时光,Happy Hour,意味着什么?
或许是一个人独酌的夜晚,抑或是午后约上一两亲密好友小酌的时光。
在酒吧里,Happy Hour通常指非繁忙的特价时段。
约上一两个知己亲密、琐碎、散漫而百无聊赖地喝着半价的酒水,在倾诉与聆听中打发掉不那么珍贵的时光,是通常的Happy Hour。
而在滨口龙介近五个半小时的《欢乐时光》里,这样的亲密、细腻、琐碎和散漫同样上演着。
倾诉与聆听,这一对概念,被滨口龙介以不带评判的方式温柔地展现在人们眼前。
在《欢乐时光》中,我们似乎沉浸地走入了普通人的日常,她们的生活没有被浓缩、没有被提炼,而是与我们同步。
滨口这种全景式的、润物细无声的表达,看似未加提炼,却在细节与细节连接之处粘得非常致密,只是隐藏了他本人的臧否。
正如影片中小说家能势在朗读会所说,“我采取的做法就是让自己变小,尽可能地让自己成为一个渺小而无知的存在”。
滨口龙介非常侧重对感知觉的捕捉,但又隐藏自己对知觉的提炼与判断——“让人的复杂性以不加批判的方式展现在观众眼前”,或许这正是滨口想要的东西。
包容与温柔,是滨口龙介最大的特点。
也正因如此,这部五个半小时的精妙作品,才能带来如此丰富的文本。
倾诉与聆听,让我们先从工作坊开始。
工作坊是正片开始后四位女主角第一次集体汇聚的情景,也是为影片奠定主旨的第一次高潮。
滨口以略显直白的方式,以近30分钟的时长交代了它的完整经过。
在工作坊中,滨口借助寻找重心这一意象表达了寻找自我,或者说寻找自我与他人的关系。
寻找重心的四个练习依次分别是:
一、背靠背站起,依赖与信任:“两个人背靠背依赖在一起,互相把自身重量交给对方,才得以站起”。
正如我们亲密关系中的依赖与信任,当我们不设防地、将脆弱的一面交付予伴侣时,我们才获得某种亲密。
然而,伴随这种全然交付与依赖的是将自身重量交予对方的不安全感。
当我们真实地暴露自己时,也会因更脆弱而易被辜负和摧毁。
能否放心地交付而不惧摔倒,纵身踏出这一步——这是明里的失落之处。
二、寻找重心线,平等地注视:“放松地寻找身体的中线,凝视对方身体,真正看见作为独立客体而存在着的彼此,然后两人才得以开始步调一致的运动。
”将对方视为真正独立个体的平等尊重与凝视,才是亲密关系里得以步调一致的生活的前提,如果一方仅将另一方视为自己身体的自然延伸,无法对他人的需求给予平等关注,则即便表面琴瑟和鸣,却依然无法长期保持一致的步调——这是芙美的失落之处。
三、额头贴小腹,去聆听身体:“即便没有额头相贴的头脑触碰,身体本身自会告诉你它的细微感受”。
绝大部分时候,人无法聆听自身的本体感受。
有时我们太要求大脑中有个明晰的答案,拒绝茫然而隐约的感受性线索。
人会因为没有明晰、敏锐的思考力而自卑,却也会因为过于信赖思考力而关闭了大脑对自身原始性感觉的接受,成为一个无法正视原初冲动和本能的“无”的自我——这是樱子的失落之处。
四、额头对额头,去聆听心灵:如果说第三个练习是倾听身体、倾听茫然而混沌的原初感受。
那么额头对额头则是倾听心灵,我们需要自己的心灵能被对方理解和看见,而不是在视若无睹中被杀死。
如果说练习二强调的仍然是平等性,那么这个练习则是最本源的理解与看见,以及对亲密的人的心灵的感知力——这是小纯的失落之处。
而在工作坊之后,滨口更为直白地借助艺术家鹈饲之口说出电影名称的缘由:——“与别人互相探索重心,其实就是寻找自己的重心。
当我们找到重心,或者说找到完全的平衡时,反过来说也就是重量消失的瞬间。
我认为在那个时刻,可称之为一种更坚实的连接,或者说结婚的状态。
如果能和别人达到这种状态,可以说是非常幸福欢乐的时光。
但因你感觉不到重心,所以有时你回神才发现自己已失去了重心。
这时候就会崩裂。
那时,为了重新找回重心,我们就不得不再次交流,不管是和别人还是和自己,我觉得这个过程会不断重复。
”周而复始,欢乐时光。
一个略带温柔与讽刺的片名。
周而复始是真正的日常,所以滨口也没有给电影一个封闭的出路。
生活像铁路上不断戳过各个隧道的列车,我们既感知着隧道的幽暗,也可选择在暗中更好地感知即将到来的微光。
正如影片的片头,四位女性坐在行驶的列车上,她们背对着即将驶离的幽暗隧道,时而望向窗外,时而浅浅谈笑。
窗外的风景绿油油的,似乎正是夏日明媚的大好天气。
列车从黑暗隧道里穿出,光线柔和罩落四位主角如果说前半部分的工作坊表达了电影的主旨,那么后半部分的朗读会则表明了滨口对创作这部影片的态度。
在《水蒸气》朗读会中,滨口也互文了这个片头,读出了:——“映入眼帘的是个黑色山洞,绿意密布,仅剩一条铁轨的宽度,那是多么漂亮的一条直线。
景物没有改变,只是不断向前,通过,穿出,一切一切不断重复。
乒乒乓乓的坚硬碰撞声,混杂着水壶烧开般的咻咻风声。
....正要进入隧道,我看见电车周围的些许光芒,如探险家打开头上的探照灯般,像是要往我喉咙里冲。
片刻之间,白光终于出现,越靠近光线、茶、绿、蓝色的精致越看得见…出口在即,离隧道越来越远......”暗与光、聆听与表达、自我与他者,亲密与分离。
在寻找重心这辆人生列车上,滨口借助“工作坊“与”朗读会”的连接,搭了世界的初步架构。
工作坊与朗读会也被滨口用实际时间同步这一手法,极大地延长拍摄的表现时间,通过一种错觉来赋予观众与人物等同的感知时长,打造了一间虚实交互的沉浸式剧场。
但随着沉浸,我们会问自己,白光所映照出的颜色在不同人的眼睛里是什么?
出口是否真的在即,我们是否可以离隧道越来越远?
抑或驶离隧道本身不那么重要,只是人生一场水波般的明暗光影变换?
让我们回到人物开始说起,看看她们原初的样子。
一、难以交付重心的明里
明里被设定为全片唯一一个已经离异、没有固定伴侣的女性。
作为一个看似自由度最高,最无羁绊的角色,她却呈现了一种矛盾的状态——一种在交付和信任上的矛盾,她其实很渴望对方全身心交付予自己,却无法完全地敞开自我,将自己同等地交付予他者。
这既表现在隐私被窥视后她的惊慌,也表现在朋友有所保留后她的愤怒。
安全感的匮乏使得明里总是在该交付自己、踏出那一步时选择回撤。
那么这种无法交付来源于何处呢?
而当我们说一个人有所保留的时候,通常来源于某种“背负”,不管背负的是过往、是家庭、还是道德责任。
而对于明里,她背负的是什么?
——某种意义上,她在背负一种“什么事情应当怎样怎样”的规范性。
明里是一个价值规范感很重的人,婚姻应当如何,朋友应当如何,工作应当如何,自己应当如何,她全部有自己下的定义。
一旦这种应当有被打破的可能,她就会失去安全感,缩回在悬崖边伸出的那只脚。
明里作为全片第一个登场的女主角。
甫一开始,就以娴熟的技巧解决了护士柚月的抽血问题,然而当栗田医生想请她吃饭时,她的回应却是“太惭愧了”,没有教好新来的护士柚月,明里这种“应当怎样怎样”的规范性得以初步展露。
在影片的第一次高潮工作坊后的谈话中,明里作为小纯在道德光谱上的反面映射,对小纯发出诘问,也产生了影片的第一次冲突——“如果想做什么都可以,那婚姻算什么?
承诺又是什么?
”在影片的前中部分,明里和小纯仿若一根橡皮绳索的两端,在拉紧与松弛的位置不断变化,也映照出了其他角色各自在亲密关系中的位置。
很有趣的是,滨口在拍摄工作坊的过程中,有意无意地选择了让最难理解小纯的明里去聆听她的身体,而留下樱子一个别有意味的懵懂的眼神。
明里聆听小纯的身体在工作坊结束后,分享对工作坊感受的环节。
小纯说的是“我很享受”,而明里说的是——“这种工作坊应该不行的啦”。
但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的明里,能真的在如此多的“应当怎样”下活得舒展吗?
不能。
否则她就不会滨口客串的离异父亲回答“你是不是想给自己女儿找个妈妈?
”后,眼神有深深的失落,不会在被樱子反问“你有想过正因为你这样,小纯才无法敞开心扉”后的下一场戏里,发现了柚月知道她放错药都不敢讲,不会在男医生看到她家的小熊说“原来你也有少女心”后惊慌而愤怒。
明里也渴望温柔、不安全、奋不顾身、不假思索,只是她所背负太多的“这个事情应当怎样”,让她否认这一方面的自我渴求。
滨口通过巧妙安排明里的护士身份,来反映这一渴求与否认,在工作坊后,明里谈及:“我们必须保护患者和自己...只要患者一动传感器就会想,这些事情都开始变得稀松平常了。
这样真的合乎伦理吗?
...渐渐地,我们没法温柔对待患者,还把这一套包装得理所当然,反而教训后辈不要再说那些天真的话了。
感觉我越来越难以摆脱这个矛盾的自己了......大家最初想要成为护士的时候,都是憧憬那个“温柔的护士”的样子的...但是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和最初的目标差太远了。
每次我这么想的时候,都会陷入一种自我厌恶一般的状态。
”这像极了明里对待亲密关系的态度。
在影片中部,滨口安排了一个巧妙情节来呼应这一点。
明明是技能更娴熟的明里在看护着一位老人,这位老人却不断地在呼唤着柚月,“小柚月可比你温柔多了”,“她还比你柔软呢”。
技能更熟练,经验更丰富,却多了那么多自我保护,那么多的应当怎样。
假使明里只有这种“世俗规范应当怎样”和“未经思考奋不顾身”的矛盾,还不至于如此失落,她更难和解的点在于,连这种矛盾本身的情感冲突,都被她的规范性抑制了——当工作坊后谈及护士工作时,最后她还是说出:“对自己的现状不满,才是最悲惨的”。
与其它几位女性不同,她们或是感知问题,或是表达意愿问题。
而明里其实或多或少看得见自己,但连她自己也不愿承认这种看见。
二、作为家庭聚合物而“无我”的樱子
“我觉得自己干枯而无趣,我羡慕朋友的理解与洞察——敏感、反思、观察、自省在我身上绝少存在。
每日的家庭与工作将“我”挤得太小,丈夫、儿子、婆婆、姐妹们的吃喝与玩乐,闺蜜间的喝茶闲聊,似乎人生就剩如此,也就当如此。
我活得茫然而混沌,有时又觉得这种混沌理所当然,真正的“我”似乎早已消失不见——我之所以存在,只是被关系中的责任和位置所定义的。
作为妻子,我为丈夫煮饭,作为儿媳,我对婆婆孝顺,作为母亲,我为子女操心——妻子,儿媳,母亲,这些称呼就是我之为我,除此之外,我什么也没有。
”樱子是一个不理解别人也不理解自己的人,理解这件事,似乎在樱子身上并不存在。
抑或说,她仍然有对理解力的羡慕,但是对她来说“哪里有什么对错,她可是小纯啊”式的不经思考的情感维系,是她感知自身的一种方式。
既然处在这个关系位置,就尽力履行这个关系所要求的角色。
这就是樱子的自我。
作为第二个登场的樱子,在登场之初的戏里,场景里有婆婆,有孩子,但没有丈夫。
在这场戏里,有人觉得她味增汤煮得咸,有人觉得她味增汤煮得淡,樱子却用一句话责怪了自己,她作为柔顺的家庭主妇的形象,得以初步呈现——“我就无法做到打他耳光”,樱子如此评论自己的儿子。
当然,如果一切一直风和日丽,人又怎么能了解自己呢?
我们看到在影片中部,滨口呼应了这句话,樱子还是打了自己孩子一耳光,各种冲突挤迫之下,樱子的自我在影片中后部慢慢展露,尽管依然茫然,依然懵懂。
但即便是枯燥无趣地生活着,即便是在工作坊后茫然说出“我不知道我在干嘛”、在朗读会后悲哀说出“相比你们,我连捕捉什么的都没有”的樱子,那份感知自我、倾听自我的需求会消失吗?
不会,这需求不会消失。
它只会在日复一日的家庭生活中被磨碎,被碾成细细的粉末洒落自身,细得连她自己都无法察觉。
樱子与丈夫的关系不能说不融洽,青梅竹马的国中同学,没有表面上的争吵,似乎也没有价值观上的不相容。
她们的婚姻最符合我们常人认知里“两个都不算太差的人”相结合的状态,丈夫有家庭责任感,也有传统分工。
然而在樱子丈夫的第一次出场后,他对樱子没有半分好奇,有的只有一份归家后要的茶泡饭,以及“泡温泉可以,但不要趁妈在家的时候去”的嘱托,一个完美的家庭主妇。
而这个完美的家庭主妇渴望什么呢?
在温泉打麻将的一场戏里,樱子说到,正是因为母亲说打麻将会荒废人生,她反而更想学。
对樱子来说,可能很辛苦地过了一个扮演了太多好角色的人生了吧,小时候是好学生、长大了是好妻子、好儿媳、好母亲。
人在过于用力地履行好自己应当扮演的角色时,有时候连本该自己关心自己的地方都不存在了。
但感受只会被抑制,不会消失,当感受被抑制得太强烈,连觉察力也会一同失去。
这是樱子的困境。
也恰恰因为如此,对于樱子这个角色高潮所在的孩子打胎一幕,当丈夫退缩回自己的工作范围内,将责任无条件抛给樱子,而婆婆也表现出了一个传统价值下的女性应当做得样子时,我本期待樱子个人重担的释放以及与婆婆的某种和解,毕竟她太疲惫、太需要看见自己了——甚至,当丈夫说“给我倒杯茶”而婆婆愤怒地打了丈夫一下之后,即便有再多不满,最终给丈夫倒那杯茶的还是樱子。
然而,看似这场戏过后,滨口拍了一个更有意味的二次转化。
婆婆归家路上对樱子无意说的一番话,可能是触动樱子灵魂的一句——“你一味怪罪自己,显得有些傲慢,这样也会让身边人很累”。
是的,如果只是尽力扮演一个称职角色的话,这样的称职是无穷无尽的。
永远没有完美,永远没有尽头,你会最终会在其中被消耗得一干二净。
而“随随便便的样子更好”,也何尝不会触动樱子在麻将戏里所表达出的,对人生荒废感的渴望。
婆婆批评樱子一味怪罪自己,会显得过于傲慢,不够随便也正是在这场戏后,樱子回家看到满满一冰箱未动的食材,疲惫地趴桌子上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滨口给了樱子眼角一个似湿未湿的特写。
而当梦醒,樱子从桌子上睁眼时,她的目光也从茫然转为了某种片刻的决绝。
三、作为他者自然延伸的芙美
芙美是片中第三个交待亲密关系的人物。
乍一看,芙美和拓也(丈夫)是那么琴瑟和鸣,同样的工作,同样的理想。
拓也甫一登场就在为妻子煮咖喱,也会在妻子楼下开车等着接她回家。
在不了解的人眼中,与剧中其它男性相比,拓也有艺术感知力,有略带理想主义的气质,会给爱人做饭,会开车带着爱人和她的闺蜜们去温泉,似乎并不拒斥沟通与交流的可能。
影片初始只是用很小的氛围感浅浅带过了芙美所面临的困境:尽管芙美对更深入的沟通和被重视带有些许期待感,当她试图和拓也沟通时,拓也只是回答,“那很好呀”。
滨口对芙美的表达充满克制,这部分源于芙美本身“自我克制”的性格。
芙美是四个人中,唯一一个没有对工作坊发表评价的人。
而这份隐藏的评价,则被留到了回到家后。
当拓也为工作而睡着,芙美虽然没有评论工作坊,但她俯下身,在睡着的拓也身上聆听了他的身体。
芙美的困境是什么呢?
如果说樱子是有感知但不知其为何物的茫然,那么芙美就是试图开口又觉得不该开口的体贴与坚强。
在芙美这种“不该开口”的心理下,丈夫失去了对她心绪的觉察。
拓也的价值观并非像樱子丈夫那样传统,也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家庭束缚,可他将芙美视为了他自己自然而然的延伸。
拓也心安理得地接受芙美的付出已近乎习惯。
在安排工作坊场地的时候,拓也表达出的态度是理所当然——芙美应当协助他推动这个活动,正如婚前她所做的一样。
而在拓也的理所当然下,芙美对自身的这种情绪体察甚至难以认可,她怀疑自己情绪觉察和表达的合理性,也怀疑过自己妒忌能势的正当性。
所以才有了芙美送走拓也锤了沙发又追回丈夫说我帮你,才有了影片中部四个人去温泉时,芙美所说的——“不该全部说出来,干嘛要全部说出来,让大家都接受”。
干嘛要全部说出来,让大家都接受"干嘛要全部说出来,让大家都接受"?
,正因这样的特质,当三位女主角在试图理解小纯时,芙美也最先理解小纯并说出了——“当你想做自己的时候,是很难说出口的”。
在影片中,芙美一直是一个体贴的照顾者和协调者。
在三位女性与小纯丈夫公平对谈的那场戏中,明里道破芙美的性格““每次都这样,在为别人想前你该先为自己想”。
在朗读会的情节中,当芙美劝声称没有准备好的鹈饲做驻村艺术家时,也是鹈饲看穿了这一点,对芙美说,感觉你很辛苦。
此时背景配乐中,导演罕见地用了全片唯二的不协和音。
而芙美对青年女作家能势的妒忌,也因为芙美的“不该说出来”,而在影片中被一步步积蓄而展露。
在去温泉的路上,明里第一次问芙美,“拓也和25岁的女作家一起去,你不会担心吗?
”,芙美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欢乐时光》是一部对音乐使用很克制的作品。
在影片最中间,导演罕见地复用了片头的音乐主题,四姐妹一起去温泉一起携手逛街,是影片中少见的真正欢乐时光。
而最早从这种欢乐中出来的,也是撞到了能势拓也一起散步的芙美。
在瀑布飞溅下,导演给了失意的芙美一个大大的特写,依然没有过多的交待,只有小纯最先察觉。
等到麻将戏中,芙美的表露依然是“只有走路而已”,导演才借明里之口说出“你们这对不太一样,你们会交谈....但也只是浮于表面”,以及那句很有杀伤力的——“感觉你们彼此触碰不到,觉得拓也和能势在一起走路的时候看起来更轻松”。
伴随着朗诵走路姿态的文本,导演给了芙美一个低头的失落特写,之后芙美忍无可忍离开房间温泉的偶遇及明里的这句话对芙美的杀伤,在影片下部朗读会时才被回视。
当能势朗读《水蒸气》时,念到文本中与女主一同在温泉散步的男子的走路姿态,表露了小说中女主对男子的爱慕时,芙美终于忍无可忍离开了会场。
然而,当鹈饲对她说“我们离开这里吧,就我们俩”时,芙美的反应依然还是“你在说什么啊”。
当拓也和她商讨鹈饲离场后找谁顶替的问题时,依然口口声声说“这样能势的脸就丢大了”....“你怎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你可以去和能势对谈吗”?
及至朗读会后餐叙时,随着拓也对能势的不停维护,不断自我克制的芙美,情绪一步步积累乃至濒临崩溃,却依然无法当众将自己的感受讲出口,反而到最后,是最茫然和钝感的樱子替她做了声张。
然而——“这样的话该她自己讲吧?
”,拓也这样反问樱子道。
“不该讲出来”的芙美,最终成为了没被注视到的延伸。
四、作为镜子的小纯
小纯与其他三位女主不同的是,她在影片中甫一出场已处于某种个体意识觉醒的状态。
小纯的存在,更多地是作为一面镜子映照出其它三人从混沌到觉醒的一步步变化,也是影片进展的核心推动力。
在影片的下部,其它三人或多或少开始觉醒后,小纯也就淡出了视线。
这种推动是如何进行的呢?
就是导演试图将小纯从一个世俗意义上的道德低位开始,慢慢地被观众理解,同时让这种理解力可以慢慢渗透,穿过小纯来体悟其它三位女性。
小纯是四人中,唯一一个没有在工作坊前有过自己场景的角色。
而在工作坊后的谈话中,小纯一开始被暴露在一个相对的道德低位。
这种道德的相对感是靠风间(二号男配)先行叙述自己的离婚来对比展开的。
当风间描述了自己的前妻出轨、却为了财产而公然撒谎时,风间前妻在众人的眼中自然地处于了一个相对的道德低位。
这时候小纯才开了口——“我也在经历离婚诉讼,我也有偷吃,为了赢我也不得不撒谎”,“离婚不是他(小纯丈夫)一个人的错”。
这里小纯作为镜子第一次照出了明里对“婚姻算什么?
道德算什么?
”的疑问,及至风间说的那句“如果两个人都没有错的话,为什么会有伤害呢?
”。
而小纯呢?
——“你们不认同我,但这没有关系”,小纯在影片自始至终,是丝毫不动摇的一个,所以她才是一面镜子。
而小纯除了相对的低姿态外,她其实是四位女性中最有察觉力的一位,无论是劝樱子老公多表达、抑或在温泉时最先察觉芙美的异样,乃至于本文第一张图片中,小纯左右臂张开搂住其他人合影,她都表现得非常细微而熨帖,对其他三个人倾注了许多。
滨口也为小纯安排了三场有足够复杂化的戏,分别是法庭庭审,公平(丈夫)追到家以及电车偶遇拍照女。
这三场戏主要是为了展示小纯的决绝,以及决绝之外,她是一个多么温柔的人。
法庭庭审是滨口很社会化的一场戏。
女性的性与亲密关系作为隐私,在众人面前充分地被拆解、被羞辱。
在影片进行到此时,需要有一个交待聆听与表达在亲密关系中的主题——“我被我老公杀死了”以及“我老公什么都不表示”。
此时的公平没有表露,而在影片后来的朗读会对谈中,滨口呈现了公平也是有感知和表达能力的人——那么,小纯那句“什么都不表示,我被我老公杀死了”是谎言吗?
自然不是,滨口展现的是一种感知与聆听中的错位感。
滨口在影片中非常小心翼翼地回避了“小纯的选择是否正当?
”这一问题。
这是本文开篇所说的滨口“无判断式观察”的优点,也是影片可以继续保持高水准展开的动力。
庭审后炸天妇罗的辛苦场景展现了小纯的决绝,而在公平追到家之后,小纯继续展露出她的决绝后所带来看似残忍与无道德的一面——打电话给律师谎称躲在厕所,将一杯麦茶慢慢地从与自己相处八年的爱人头上淋下,这一切都看似那么不择手段。
然而公平呢?
公平在小纯家的最后一个镜头,是他在受到死亡威胁后,若无其事地将两杯麦茶中剩下的那杯喝掉,轻轻整理下头发后离开,一个在感情中丝毫不展现温度、感受与脆弱性的男人,或许也是和小纯对等的另一种决绝。
“那你到临死前也是孤独一人啊?
”“那也和现在没什么两样”。
公平将茶喝完后,若无其事地走出随后从温泉戏开始,小纯慢慢地展露了一个人在自由选择后的轻松与温柔。
在那场戏中,小纯比其它三个人更懂她们自己,她能感受到芙美的失落,也能感受到樱子的茫然。
即便一个人的生活再辛苦,笃定了的自己迈出了那一步——“这次我似乎看到了人生的曙光,不会再轻易放弃”,观众和其他三位女性一样,都看到了不一样的小纯。
这段四个人的重新认识彼此,与其说是小纯的答案,不说是其他三位女性对着小纯,第一次照着镜子,看到自己可能有的答案。
及至离开温泉,小纯在电车上再次偶遇了给她们拍照的女生。
滨口在这里为小纯先前的强硬、不择手段的一面做了和解,而让她以无比包容的姿态聆听一个小女生缺乏理解力的絮絮叨叨,做了一个温柔的聆听者。
偶遇的拍照女生下车后,小纯一个人坐在电车内穿越光与暗在这里滨口给了纯子一个略显残忍的场景。
当小纯听完女生的大段絮叨,仅对女生提了一句自己在经历离婚诉讼时,对方甚至没有试图理解的好奇,立马将伸出的友谊之手收回,沉默地按下了电车的落车按钮。
随后,当小纯将头靠近车窗,随着电车忽明忽暗地不断地穿越隧道,即便背负着所有的不理解也要尝试前往自由的远方,她又将面临着多大的代价?
五、不万能的滨口龙介
讲述至此,我们已经看到每个角色背后各自的人生议题。
某种意义上,滨口龙介和《欢乐时光》是反归纳的,它宛若胶片显影,用了一种沉浸式的视听语言,立体性地浸泡出了不同角色所面临的复杂性与感知显现。
然而,当我们试图从一个影片中提取个人感受的所得时,不管它多么私人化,都难免面临某种归纳与提炼。
因此,任何对滨口龙介这种“反批判性”作品的评论,都有一种天然的苍白。
但艺术作品终究需要一个闭环,滨口即便再小心地隐藏自我,在主题破题时都难免暴露出些许的倾向性。
这也是我猜有人会不喜欢影片后四分之一的原因所在——问题即便得不到最终解决,也需要有一个答案,而滨口龙介并不想给一个自己价值判断下的答案。
剧中人物最后的选择,与其说是结局,不如说是启示。
我们可以像滨口龙介那些理解,但很难像滨口龙介剧里的人物最后所选择那样生活。
正如本文最开始所说的那样,欢乐与崩裂会不断重复,就像列车在明暗之间往返穿梭。
滨口是如何为四位女性的议题做回答的呢?
对于明里,滨口给出的答案是“无需考虑那么多的全然释放”。
当朗读会后,看似最多“应该怎样”的明里跟随鹈饲去了夜店之后,鹈饲流露出“今天的明里真了不起”。
而后将明里推倒在地上,对她出了“为了喜欢的事物,要去奋战,逃避就什么都没了”。
当明里这个亟需安全感的人,却享受在夜店被高高举起时,她就已经走向了某种和解。
或者不应说和解,而是品尝另一种状态的滋味,这种滋味直到在她与日向子对谈时才被反复咀嚼和唤醒。
她认识到了自己太多的预设——“兄妹这样关系不会幸福的吧”、“只看脸就喜欢太不安全了吧”,明里被日向子反问到“不安全又怎样呢?
”不安全又怎样呢?
释放纵身一跃的渴望。
这就是滨口给明里的答案。
对于芙美,滨口给出的答案是应当开口而无需自责。
樱子是茫然,而芙美是有觉知但觉得不该表露。
在影片的最后,能势与拓也过夜后回到家中。
芙美正视了自己的情感需求,对拓也提出了离婚。
“当他醒来后,我要对他说这一切都是你活该”——芙美这个曾怀疑自己感受的正当性、不愿给别人添麻烦的人,最后学会了不向自身归因,大胆地表露自己对拓也的情绪。
将恨意说出口。
某种意义上,影片中的女主,最终都学会了小纯的不自责。
然而,恨意说出口后,曾有的爱也仍然存在。
影片最后滨口或多或少没有给芙美一个真正离开拓也的出路,我们也不知道,当平衡再次被建立,是否会次再面临崩坏。
至于樱子,滨口给出的答案是正视自身的需求,哪怕不懂它是什么——“其实我也很渴望有人懂我,虽然不知道那人是谁,也不知道懂我什么”,樱子在影片最后如此对芙美说到。
随后,樱子在地铁车门即将关上的时候,带着冲动跃上了风间所在的列车。
即便如此,樱子在跃上列车的一刹那是觉醒而思考后的结果吗?
似乎不是如此。
樱子带来的是一种自始至终的茫然感。
也正因如此,茫然状态下个人混沌的情感需求依然值得重视,即便我们有时也不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这是滨口借樱子表达的可贵之处。
而后,樱子回到家,说出了那句正视自身需求的话语——“你要我滚我随时可以滚,但是我没打算向你道歉。
我不想滚,也没想道歉,也没想被原谅”。
随之而来的樱子老公在楼梯上摔倒后,樱子依然作为妻子从背后扶起他的场景,以及樱子老公在上班路上蹲下哭泣的那个场景,让我觉得滨口异常温柔——是否该离开现实中的那个人,是否该离婚,是否该奔向自由,是否有道德判断,这不是滨口想处理的议题。
滨口想说的只是,人的感受需要被倾听与表达,如此而已。
滨口不希望《欢乐时光》作为一个指向各种问题的答案——小纯的追求是否是最好的,在道德上是否应这样做,女性该不该结婚,该不该离异,一辈子不婚不育能否解决问题,哪种沟通是更好的办法......如此种种问题当然可以更实际去讨论,我们当然也可以从中得出社会结构、性别权力、男权女权、家庭构成诸如此类结构化的反思和抨击。
然而,正是因为滨口龙介很温柔地注视先于反思之前的、非常纯粹的、人之所以为人的感受,我们才得以感受生活的立体与复杂。
某种意义上,是否应当批判、是否应当离婚、是否应当为了自由而不道德,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是规劝式的。
但《欢乐时光》的问题先于结构而产生,并被还原到人本身。
滨口龙介的可贵之处,在于他深知自己不是万能的。
也正是因为这种不万能,他才有足够的克制,来纯粹体现一种谦卑而柔和的包容。
解放自己没有那么简单,人与人的羁绊,或多或少的相互迁就,世俗意义上的种种难题,个体的责任、腹中的婴儿,没有人能代替你给出一个简单的答案,滨口也不能。
当我们开口之后,我们仍然要面临着向左走还是向右走的选择——当丈夫摔倒后樱子抱起他的刹那,当芙美答应下次去温泉拓也就任大家使唤,我们仿佛看到了人生的环。
生活像不断驶入幽暗又驶入光明的列车,它既有崩裂与重建,也有摔倒与站起。
而在每一次的摔倒与站起背后,都值得拥有一双更柔和也更坚定的眼睛,也值得拥有更好的欢乐时光。
逐渐露出了四段不同生活的样貌,相敬如宾,相伴为生,纠结情场,率性分离,而这些分别处在四个世界的人们在一场平衡重心实验中从打破到重建,陷落的生活开始发生改变,人与人之间亲密关系的拉近驶向正轨,庸常生活的平衡点迷失了方向。
倾听与被倾听的幸福感,关注的感觉,舒服的感觉,皆从聆听开始。
一段为己,一段为他人纳己。
重新聆听自己的声音,修复对方和自己的关系,修正沟通。
作为旁观者,看着这几位的每一次桌谈,赞同的天秤始终摇摆不定,他对,她也对,大家都对,可依旧不可避免争议的到来,那还能怎么办?
要么全盘接受,要么弃之不理,都不是好办法,影像还在流动,先跟随在说吧…模糊道德与伦理,引向无解的深渊是滨口的强项,也是让人着迷点。
这一次是《激情》的滨口,是把时间漫延的滨口,不似《激情》的强冲突,强浪漫,更贴近庸常生活的滨口,在平日里不曾谈、甚至不敢谈的问题被温柔的放在台面上,试图让演员——真正融入到戏剧中的演员们靠自己的直觉去寻找其中的平衡点。
这样如实地还原我们的生活时间与世界,且告诉我们,如果用心留意也能如此细腻的捕捉到这些的滨口,是懂得且适合深入交流的陌生人。
关于其中出轨的那一段戏,因为双方的都想赢的心理,导致双方的婚姻生活不断被暴露在法庭上公之于众,即便是编造的事实,还是诚恳的发言,以及证据缺失的溃败,早就注定了这是一场双方都会受伤、不会好过的煎熬。
箴言:千万不要打官司,如果要打官司,也要把自己当成无辜者来演。
如果谁都没有错,为什么自己会感到这么受伤?
一定要是走心的谈话,不走心的谈话等同于没有谈话。
拒绝欺骗,拒绝不坦露心扉,意识不到自己的自私,这样子不是也挺好的,但又不理解为什么会感到无聊?
为什么会时常紧绷?
为什么适应了还是不能放松?
到头来想要个安慰却又如此的难。
不知道是不是碍于面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不够聪明,在闹剧的当下,扭头而去做不到,说句抱歉也做不到,身体像是被困住一样,僵硬而不能动……可撇过头来,不知道又在哪天,在哪一天一切都忘了的时候,在哪一天出现的小事、大事之后,想与你和好,想与你无烦恼的想法就涌上了心头。
不见暴力,只剩哭泣,出现在言语中的“不会用暴力解决事件”,听起来还是不舒服,也是意识中的刻板。
爱情里面没有对错,只有残酷,时间不是唯一决定因素,行为也不是唯一可控因素。
无法去定义在爱情的途中,我们最后都会变成怎样的人。
生活在继续,新一趟旅途。
《景深》之上,《激情》之下。
困死了 瞎写的五小时高级的长篇叙事,可以一直写下去,用这样的文本和镜头纪录这一生该多深厚啊。
影片几个阶段的高潮无一处不给我触动和感动且给予人发散思考可能性的幸福感。
三个女孩陪伴纯的离婚诉讼,支持与相伴的友情温热暖人,让我从未想过与女性朋友群之间深厚友谊的可能性发生了动摇。
选角非常漂亮,尤其是纯的演出,她是唯一眼神里有情绪有恨与爱与愤怒媚情和生命张力的一个角色,最妙的镜头是她在港头遇见友人的儿子,少年失去了孩子,但她身体里正在孕育了一个生命,而这个少年也正因纯的友情孕育在互为同窗的友人之间而存在,纯也孕育了四女的友情。
纯似乎作为一个具有强大生命力的母性展现了一种坚强又大胆的力量,她非要离婚不可,即便怀有身孕依然独自走来走去,我不相信有什么她害怕的东西,这种对母亲身份的拥抱是令人向往和欣喜的勇敢。
我想任何一个女人都应该用这样的态度面对生命,不仅是自己的生命,还有被孕育的每一个小生命,生活生命。
但我想她最害怕的也许有部分是如果没有爱了。
纯的演出里有种天然野生的酣畅,似是街头女郎和风情万种的女人,她的语言和神态都具有极强的故事性和艺术力。
纯的丈夫我想是影片中唯一了然爱情真谛的男人,他说知道什么是幸福。
空的车座悬置良久,意在表现割离的人与人的关系。
摔倒的两人,是如麻的心绪。
被陌生人触摸身体托举在灯光和电子乐里的明,行走在人群的上空。
滨口龙介的电影似乎都喜欢探索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这一问题。
从开始的身体修行中表现的行为艺术,其实是用身体触摸和感知来让人们彼此靠近。
这样的游戏十分有趣,也产生了了不起的作用。
似乎在身体距离的缩短同时人与人之间心灵的距离也靠近了,感受和互相的理解就是在这样微妙的变化和触碰下一点点的发生着作用。
无论是借力、寻找重心、中线、听肠鸣、传达意念,每一个协作与身体形式的发生都在这个空间里,在用一段影像给予人观看与思索的时间里产生了浓郁的象征和哲学意义。
最后他说的是这代表着结合,由婚姻与情感中人们彼此靠近互相理解的一种内在联系,在这个过程中达到了相似的启发意义。
只能说电影的文本文学功底很强劲,深入又敏锐,实在是喜欢。
关于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影片中的四个女性都身处情感关系中,且分别给了不同的语言去表述与发展基于个体性格与环境差异的叙述文本。
芙美对待感情理性,但他出车祸后她也说为此感到高兴,这意味着可能是他们关系的一个机会,可见她身处其中的挣扎和痛苦,其实是一种无奈。
他们的相处方式理性又冷静,似乎看不到爱情的痕迹,但彼此都是互相喜欢而坦诚的,与他人联结一段情感包括联结生活,只需要有喜欢就够了吗?
也许他们对于彼此来说都是重要的人,甚至是卓越的小心翼翼的,所以那样的珍惜变成了束手无策,也许是彼此对内心世界的保护与个体性较强的孤独深度,对于婚姻这样太过紧密亲近的结合反而紧逼自我的安全界限,于是他们看起来疏离又冷漠。
而他们注意力是放在人群中的,在并未建立强大坚定的自我意志前,人类之爱具有的吸引力像飓风一样破坏宁静的城镇,这座镇子由欣赏与习惯的爱意组成,但是随时可破,因为外面还有更多美丽漂亮的艺术气息的风无处不在的猛吹,这是两个不需要太多言语就能互相知晓彼此声音的人的游戏,只是感性影响着我们去不去相信爱是否还存在,因为这要经受嫉妒、欲望与自私的折磨。
所以这段关系是花费笔墨最少的处理,但是孤独和近乎残酷的冷漠与痛苦又是最炽烈的。
两个情感大师的对话有时候不需要什么语言,只需要戏剧,这是撕裂人心灵的精神角逐。
这其中反映出来的人性的困境与个体无解的问题在樱的故事中也有体现明显,其实这四个女人都在说这一件事,就是人与人之间达成理解的可能性与距离感的问题。
非常厉害的一场戏是朗诵会结束后几人的对话,芙没对纯的丈夫说,她不爱你,之类。
这几句话所延伸出来的立场、含义、作用和目的太复杂了。
她站在作为好友的立场自私的希望友人回到身边。
站在另一种友谊的立场,她想说她是懂纯的想法的,如此坚定,但是她真的懂吗?
她想证明她们之间的友谊还是想证明自己的位置与能量?
或者只是做判断的态度?
站在客观的立场抨击对爱的执着是单方面的自私,会破坏对方的正常生活,进而导致影响她们的日常友谊和相处陪伴等。
站在作为她个体的角度,她说这些话其实是说给对面的丈夫和丈夫最近勾搭的同事听的,不爱了就不要绑住对方。
但是另外她强烈的回应又能看出她内心是无比欣赏纯的丈夫这样对爱情坚定的男性的,她渴望这样的关系,她得不到于是她很愤怒的发出困惑的声音。
唉,太悲哀了,这场戏看的我滋味复杂。
唯一令人新许安慰的是,纯的丈夫虽然在婚姻中让纯总是感受不到他的心意,好像从未给予她爱与关怀,也难深入交流,但是在朗诵会和对话的戏中,这个生物物理学家所表现出来丰富又透澈而深刻的内心,却一下子十分迷人,是滨口龙介电影中极少出现的理想主义男性形象,在爱情的某一方面来说,他是极致的。
电影表现了很多因表达方式、交流过程中产生的无力感而造成的痛苦对关系的伤害,纯的丈夫在离婚诉讼时开始把注意力高强度的放在对话之中,从而对“如何爱”“如何传递爱”“如何获得心灵的幸福”有了思考和认识,并开始实现和反思自己,并用行动去不断的靠近这个结果,这是非常好的信号,但是爱情中的你强我弱你追我赶的戏码像是一场心理游戏,他对爱的理解一定能帮助他得到自己想要的吗?
虽然我不知道答案,但是我想,全心全意出发自内心深处的爱,其实是一种像信仰一样像信念一样坚定的东西,他有热度有光亮,在时间与互相作用中总是会让人感受到那份真挚动人的心意,生活的真相也许总被刺激与迷乱的传奇与色彩外衣罩住,但内心深处永恒的孤独只有这种真挚能给予一知半解。
爱是恒久忍耐,爱是生活的真谛。
另外的两场对话,一个是在地铁上芙美与樱的互相依靠。
她说她想被人理解被人倾听,但是内心却空落落的,不知道想被谁理解。
虽然她想被女友们理解,也想理解她们,但是却总觉得孤独。
于是她在地铁上遇见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跟着他跳上了电车走了。
只是坐着聊天,如此疯狂。
回家后如实告诉了丈夫,与丈夫的对话也很厉害,两个人都知道彼此之间交流的问题,是因为表达方式,他这个是这样子所以只能用这种表达方式了,他也做不出来其他的事情,他做不好,他只有这样的能力,于是他抱着头在过马路的时候痛哭。
唉,社会压力在男性为主要工作群体的社会里出现对人的强消耗,产生大量的情感精神问题,这个镜头对整体社会文化的表现力还有有的。
樱对丈夫说,她对这件事不感到抱歉,也没想获得原谅,也不想离开丈夫和儿子,他们对她而言很重要,但她和一个陌生男人跑了独处一晚又是真实发生的,她有这样的需求,她在当下的状态和心情里,她一定会做这样的事情,她接受这个自然态的所有。
他们彼此都明白,他们从中顿感无力和痛苦的是,人性如此,痛苦的局面如此,没有任何办法,因为这一切是被生成的,是个完整的过程。
看到这里我想这个困境中所表现的人类情感状态的形式,是否只有这一种?
人类真的需要所谓的爱情吗?
如果爱情或者说情感这种概念被消除了,被社会文化的系统和传统都集体抹灭了,人的终极诉求会是什么形态?
性与爱之间还会有这样的联系吗?
但是一旦产生这种可能就必然包含着某种开放的完全解构的颠覆局面,但其中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已然被生成如此了”,当这个过程悄然发生变化,或将伴随着漫长的痛苦,因为改变是需要与旧习做斗争的,那些关于嫉妒、恨与痛苦的纠缠我们如何去面对,能一夜之间穿梭到未来文明吗?
显然是做不到的。
将理念奉行与生活,得到的只有困惑与挣扎,因为生理记忆和强大的欲望惯性,都是懒惰的幼虫。
明在酒吧跟男子的妹妹的对话也不错,她觉得喜欢一个人是在身边时的开心,而非被喜欢时的快乐,感受其中很重要,这是关系里最实在的部分。
与陌生人做爱似乎是最“安全”,心理上的安心与生理不同,这段对话几乎是导演很多电影里不断讨论的话题了,就是人们对新鲜刺激的好奇心所产生疯狂性欲,包括出逃与离开,与陌生人接吻和做爱,在这段场景中,很突兀的妹妹吻了明,明吻了男子,要他给予她一晚的安慰和救赎。
这种都市丛林的短暂纵情我想是滨口龙介私下最爱玩的游戏吧,出现太多了。
友情中每个人不同的性格,说话习惯,表达时的思维,都有一些表现,蛮有意思。
明是一个说话带刺,喜欢用既定标准去框住他人的习惯,这比较触动我。
芙美凡事讲究独立性和个体自由,时常更表现冷漠和疏离感,但是她的形象知性优雅又亲和动人。
樱是传统的日式女子,影片开始时我观察她的动作一度让我心里发毛,她完全不放松和拘谨的防备几乎是一种生活习惯,还好看到她在女孩身边轻松的样子让我松了口气,害怕电影就这样端在日式云层下不来。
但是电影里人们表达情感的方式细腻柔软,太宁静舒缓了,处处可见日本文化的精神气质和传统面貌,一时间心里有些庞杂的感受,是文化传统建立的历史溯源演绎之感,身在其中。
樱对儿子说她与爸爸也是小孩,所以儿子也应该像个大人。
家庭教育中与小孩之间缺乏交流直接导致的性教育与心理纾解的缺席,于是依然产生了很多源源不断的问题。
看完电影对个体心灵孤独无解问题感到依然的绝望悲哀,无论如何,人与人之间难以达成互相的理解,甚至连交流都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所以,我们难道就不要努力了吗。。
不,我要绝望的努力下去,坚定的不信爱情。。
这群人在感情中折腾来折腾去,我想,他们追求的可能只是“感受”本身吧,生活如果失去了感受,平静麻木,就真的那么可怕吗?
快乐如此让人高兴,但是痛苦也是让人走向死亡的啊,他们就没有心灵的归属吗?
就没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吗?
感受真的很好,有个人跟我说,有感受的生活才是活着的证据,我不这么认为。。
中间看到哪里我忽然想到,每个人对他人的感受都是不同的,我以为我所理解的他是他想让我知道的他,但是我理解的方式可能建立在我自己的思维习惯之上,也许最多是将与他相关的带有相似记号的某些部分挑拣出来放在这件事中,对挑拣出来的部分加以强调,以为这就是他那时的感受了,但其实,真实的他远远超出了我片面的理解。
所以,我认识到的对方,可能都只是我的误解和偏见而已。
多么悲哀啊。
我如何挑选我想强调的对他的理解的那部分呢?
可能是某些词语可能是某种意向和行为,这都取决于我的意志,我的意志若是相信他的与爱有关的,就挑拣类似的部分让自己接受,如果我不相信,那么我亲手打碎这段关系。
我如何判断自己是否相信这份爱呢,直觉或者经验的综合分析?
或者只是懦弱的前景幻想,自我保护?
所有相处的感受中,真正传递到我内心的那部分东西,占据了他实际发出的意义中的多少面积呢?
所以人类心灵的幸福的关键,如果建立在关系之中去讨论,最突出的问题还是在于“传播”啊。
影片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麻将方桌,红缎浴衣,温泉旅馆。
倒有几分“明日风回更好,今朝露宿何妨”的味道。
榻榻米一样的机位,榻榻米一样的谦卑。
我们突然看到了小津式的问候,人们面对镜头,彬彬有礼,深鞠一躬,然后像第一次见面一样介绍自己。
长达四分之一世纪的友谊恍然间回到当初,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感叹,少几分萧索,多了些风轻云淡。
这似乎是整部电影的一个分界点,前半部分的主要日常仍然要让位于后半部分越来越多的戏剧性,但这所谓的戏剧性似乎也是背对观众的,不着重,不强调,自然的发生,就好像理所当然的,介乎影像与真实之间的隔膜就像片中女人和丈夫之间的关系,看样子是彼此独立,却又彼此疏离,但又彼此相关,尴尬的,说不清道不白的。
当我们一度被“三杯两盏淡酒”蒙蔽时,但“怎敌他晚来风急”。
电影徘徊在日常和情节之间,前面刚刚为你拍照的匆匆游客,后面突然出现,和你娓娓道来家里的事,然后在像过客一样消失。
这种近乎于真实生活的故事情节,让人摸不到头脑,却又能感受到了自然日常的生活流。
这种感觉奠定了整部电影的基调:平缓,谦恭,自然,藏着情调,散了几分疏淡。
大段的日常对话,看似琐碎无碍,其实处处流露的是对生活,对人生处境的态度,开场的四人座谈就直接表达了对已过而立之年女人未来迷茫的感慨,这为后来所发生的种种危机做了暗示。
四个女人,四种状态,周围的事,纷杂的关系,被五个小时的时长容纳其中,不急不躁,不做作,不过火,有慢火熬汤的味道。
朋友之间,夫妻之间,婆媳之间,母子之间,情人之间。
这些“之间”构成了《欢乐时光》,或者说,《欢乐时光》就是一出“在人间”。
有理解,有误会;有包容,有嫉妒;有空虚,有放纵。
人生而在世,被这些关系,情绪所羁绊。
这才有了阿明,那位单身女人的孤独寂寞,有了芙美与丈夫之间那道隔阂,有了樱子这位家庭主妇的出轨,有了纯所逃避束缚的失踪。
她们所经历的一切,既有他人的精神暴力,也有自身的惘然烦恼。
但导演并没有意在去谴责压迫女性的“凶手”,而是旁观的记录所发生的事情。
尽管女性地位的卑微,但她们所表现的豁达,乐观,以及向往自由与爱的精神,让男性们为之汗颜。
当女性一次次的想要冲破枷锁的时候,男性们在干什么呢?
有的是痴迷于工作,有的是面对妻子的出轨仍然苦苦不放手,有的试图一夜情寻求慰藉,甚至连樱子的儿子也不幸免——他让未成年女朋友怀了孕,男性在《欢乐时光》里看上去是处于高高的地位,实则却又如此庸俗不堪,面对女性所表现的不可思议的强大,他们才是弱势的一方。
当樱子从容告诉丈夫自己和别的男人上了床的时候,丈夫既无奈又狼狈,他拿坦然的樱子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颓然蹲在地上掩面痛哭。
这是片中女性对男性最为有力的一击,而这一击竟是由平常十分老实的家庭主妇樱子做到的。
相比于其它女性,阿明的个性更为鲜明,但也对未来也更为迷茫,她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不知道如何去获取真爱,有时候会一味地按自己的意愿要求别人,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但总是带着一副面具活着。
她所期待彼此信任的关系,在她眼里只是一个死胡同,因为她不想展现自己的另一面。
这种自身的矛盾,最终被另一个女人的吻轻松化解了,这既是信任,也是爱之理解。
有意思的是,在《独自在夜晚的海边》时,洪尚秀也尝试用同性之间的吻来表达爱意。
亲吻意味着人与人之间距离的缩小,但你全副武装面对一个人的时候,能征服你的也许就是那小小一吻。
这正好和影片中研习会的主旨不谋而合。
《欢乐时光》中两个最纪录片的段落一个是朗通会,一个就是研习会。
自然光,真实流露的反应镜头,刻意隐藏的灯光,实际时间的记录,一场不可思议的活动就此展开,无论是人们对重心的理解,还是人们互相听取肚肠的秘密,亦或是人们头贴头心有灵犀的实验,这都暗藏着一种人生的玄妙感,导演不放弃这一大段活动的初衷可能也在于它自身的魅力,身处社会的人们往往都尔虞我诈,当他们卸下包袱,轻松的和陌生人零距离接触的时候,岂不就是一段欢乐时光?
对于一直和丈夫相敬如宾,但又隔着一层纸的芙美,失踪的纯显得更为勇敢,她是女性意识觉醒的象征,她追求爱不惜出轨,丈夫的无能消沉(始终是一副面无表情的脸)让她厌恶,这才有了坐船出游,才有了偶遇樱子儿子——想要离家和女朋友私奔,却发现被女朋友放了鸽子。
这两代人突然之间就有了第二次直接交集。
第一次交集在于一场蒙太奇,怀孕的纯坐在公交车上,光影流动,完美交接在樱子儿子哀愁的脸庞。
这似乎是为第二次见面做了注脚。
樱子儿子感谢纯暗中撮合父母,这才有了自己。
生命的流淌,生命的象征,一切事物在生命面前都微不足道,何况是失恋呢?
樱子儿子这才恍然大悟,并大声的向纯说谢谢,这是樱子儿子的欢乐时光,这也是纯的欢乐时光。
《欢乐时光》不同于深田晃司电影中人物的暗流涌动,它所聚焦的是人们的真实生活。
需要指出的是,电影质感的刻意丢失,倒有几分家庭录像的意味,这种真实感像是我们亲身经历的事。
戏剧性只是辅助,就像芙美丈夫的车祸,这是芙美解脱的通风口,这也是和丈夫之间捅破那层纸的残酷代价。
但不管怎么说,虽然看上去四位女性的结果都不是那么尽人如意,但是精神上的羁绊却已经切掉了,尽管身上仍然有负担,但是心中那口气已然吐出,就像彼此当初见面的那样:美好,亲切,信任,有爱。
这大概就是他们的欢乐时光吧。
或者我们都很怀念那句问候被说出的一刻: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首发到公众号:看电影看到死
滨口龙介《欢乐时光》全片采用非职业演员,围绕着神户四位年过三十的女性组成的小团体(Jun、Sakurako、Akari、Fumi)展开,在五个多小时的声画旅程中逐渐揭开四位主角各自的生活。
<图片1>从片中近乎实时的拍摄与略微失序的对话,我们可以看到新浪潮侯麦和里维特的影子,特别是后者超过十二小时的《出局》(Out 1, 1971);而四个女主角(三位已婚,一位离异)也映衬了约翰·卡索维茨的《夫君》(Husbands, 1970;滨口龙介在映后Q&A提及)。
角色间的对话撑起了整部电影,就如片中“沟通”一词反复出现(日语中“沟通”为“communication”音译,所以英语观众也能注意到)。
从艺术家Ukai主讲的寻找“重心”工作坊中的肢体交流,到四人在有马温泉旅馆麻将桌边的谈心,《欢乐时光》记录了人与人之间(夫妻、亲子、闺蜜、同事,甚至是陌生人)成功或是失败的沟通。
《欢乐时光》中有两段突出的群戏,都是在Fumi主管的场地PORTO进行的文化活动,前后呼应并占据了较大的篇幅。
就拿长达半小时的第一场戏来说,滨口龙介几乎保留了工作坊的全部过程。
起初看起来对剧情发展并没有太大关系,但如同纪录片一样的影像(滨口龙介在Q&A解释到最早的计划就是一部纪录片,粗剪版更长)反而还原了一种真实的面貌。
同时,《欢乐时光》本就诞生于非职业演员即兴表演工作坊,这样一来电影中的工作坊片段也可看作是之后大戏开演前的一场预热。
看似琐碎、随意、略带尴尬的工作坊也暗藏玄机,观众在电影剩下的部分看到Ukai引导的四个练习的影子。
不单单是角色自己在工作坊外继续着她们学到的练习,四种练习所象征的沟通方式也在之后慢慢浮现——背对背坐地起立(信任、友谊)、摇摆身体来寻找二人的中心线(频繁出现的小津式正面特写)、聆听自己重心(即丹田)的声音(夫妻、亲子,也可能暗指之后Jun和Sakurako儿子Daiki的女友相继怀孕)和额头接触传达思想(进一步变成接吻,或是思想上的交流)。
如此的各种重复制造出了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而时间上在影片正中的有马温泉戏也对应了片头四人缆车之旅(片头的音乐又一次出现)。
温泉旅馆的场景不仅是四位女主最后一次同时出镜,也是影片转而深入另外三人各自生活的转折点。
就在温泉旅店的最后一夜,四人在麻将桌边推心置腹地聊天,却在末了之时颇具仪式感、初次见面般地重新自我介绍(图2)。
小津式的直切加上正面拍摄使得这场仪式更为独特:她们轮流转向Jun(同时也直面观众)介绍自己,仿佛这里才是电影的开始;镜头来回一切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反而被拉远了,从而预示着Jun消失后小团体的解散。
旅行前矛盾较大的Jun和Akari(Akari因丈夫出轨而离婚,Jun为了离婚而出轨)之间却上演了温馨的一幕:Akari:很高兴认识你,我叫Akari(日语中有“光”的意思)。
Jun:你的名字很配你。
Akari:真的吗?
Jun:你照亮了我们。
可能导演想说的是,名字作为语言的一部分也和生活息息相关,就如Jun独自留下之后,偶遇前日给她们四人拍合照的女生,因为自己名字Yoko Takino(Yoko可以翻成洋子,而Takino直接就有瀑布的意思)里都是水,所以到处旅游寻找瀑布。
Yoko和Jun的对话虽然简短,却好像能从中看出整部电影的影子,有关亲情、友谊、婚姻、谎言与真诚。
看似稀松平常的影片在后半段,尤其从作家Yuzuki Nose新作朗读会的群戏开始,充满意外、巧合甚至是魔幻色彩。
受邀来给小说在评论的Ukai突然改变主意,搭讪Fumi未果后,在路边抽烟碰到摔断腿姗姗来迟的Akari,竟用了同样一句台词“我们出去走走吧,”带她去了酒吧。
而在会场内,因为Ukai的离开,Fumi的丈夫Takuya(同为Yuzuki的编辑)找了碰巧在场的Jun的科学家丈夫Kohei来救场。
起初的讨论牛头不对马嘴,Kohei不谈小说而是自己的科研内容,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在最后Kohei给出了一个非常精彩的解读。
紧接着朗读会,漫漫长夜里就如费里尼《甜蜜的生活》(La dolce vita, 1960)一般,Akari在舞池里踉跄倒地后被人群抬起,Sakurako在地铁偶遇之前工作坊向她表达好感的Kurita,或是Fumi在神户街头游荡到清晨。
最荒诞的一幕,莫过于Fumi提出离婚后Takuya离开,当她在房间里走动时突然倒地,镜头对准她横在地板上的脸,死亡一般的眼神(如下图),通过外景音切到Takuya的车祸,特写中能看到他手上的戒指。
正如片头四人在起雾的山顶看不到任何神户的景色,Jun开玩笑说,“这看起来像我们的未来。
”起初安于现状的欢乐时光在片尾变得捉摸不定,难以名状,似乎只能以(画面上的)沉默相对。
如小津《早安》(1959)中通过小孩的眼光来看日式礼节,抱怨大人太多无关紧要的寒暄和客套,《欢乐时光》中略带小孩子气的Akari说过两次,“如果你不当真,就别说出来。
”对于Akari来说,沟通需要真诚,而建立在谎言上的友谊肯定会破裂。
诸如此类,片中有许多对于真实和谎言,或者说是语言的本身必要性和模糊性的思考。
如此的两面性在影片开头就有了体现,Fumi和Ukai筹备工作坊时解释宣传海报内容模糊的好坏之处。
而之后Jun和Yoko巴士上的对话也有关一个谎言:Yoko的父亲在她爷爷去世的时候骗她说爷爷去大阪出差去了;所以这次听到父亲在暖棚里受伤却说没事,她也担心父亲又骗了她,便坐车回家看望。
进一步讲,电影作为一个媒介(语言),也游走在真实和虚构之间。
法国新浪潮同期的真实电影(cinema vérité)运动,比如让·鲁什和埃德加·莫兰的《夏日纪事》(Chronique d'un été, 1961),就把对电影本身的反思加到创作之中。
在《夏日纪事》的结尾,不仅是演员间(均为非职业)讨论哪些片段为纪实,哪些为表演,两位导演之间也对演员的反馈作了总结。
如此的自我解剖在《欢乐时光》中也间接地体现在工作坊后的反馈和朗读会后的讨论之中。
<图片2>在影片中长段对话背后是一个自由联想的电影意识,那些文字无法简单表达的意思通过蒙太奇或是其他电影语演浮现出来。
比如在Yoko下车后,Jun乘坐的巴士驶入隧道,画面渐暗,再次亮起的时候转到了并排坐在列车上的Daiki和他女友。
这样一个画面上的呼应在Jun出场的最后一幕得到了实现:意欲私奔的Daiki在渡轮码头见到Jun,之前一幕得知自己父母因为Jun撮合而在一起之后,对Jun说出了自己的感谢,“我听说,我,是因为你才到了这个世界上。
”片中许多第一人称视角的拍摄也邀请观众加入到电影里,像在Yoko在瀑布前给四人拍合照时,镜头切到了相机的视角。
在一定程度上,Yoko的闯入象征了观众作为观察者、聆听者和见证者的身份。
正如Kohei评价Yuzuki的第一人称小说制造出一种代入感,《欢乐时光》也带领观众进入到四人的生活里。
一开始,“四姐妹坐登山铁轨上山旅游时,我以为这会是一部中年版的《海街日记》,看到最后我才意识到这是一部把所有人命运交织在一起的“神户女子图鉴”。
故事的表叙事围绕“四姐妹”的几次聚会和背后的冲突、和解展开,而里叙事则是讨论了被社会吞没在各自家庭中缺乏沟通的生活现实。
“女子图鉴”不仅仅包含主角“四姐妹”,还包含艺术家的妹妹、年轻作家能势、樱子的婆婆、樱子儿子的女友、医院的小护士柚月、艺术工作坊上出现的另一位女性……每一个人的命运在影片中都值得被观察和思考。
有特殊能力、敏感且极度不自信的艺术家和极度木讷又极度执著的生物学家分数男性群体的两个极端,其他男性大多都是深陷工作并在生活中缺乏情趣的社畜。
导演的文本能力非常强大,各段双人对话、聚会畅谈、庆功宴上的讨论都真实而抓人。
视觉表现层面则依然体现其再现正常人观察世界的状态,比如观看地铁的视觉动线、观察瀑布眼神会随着水流下降、拍完照片手机镜头朝下的瞬间等等。
片中的两场活动都非常重要,第一场是艺术家的体验工作坊,让参与者用直觉去感知彼此,直击之后现实中彼此缺乏体会和沟通的主旨。
第二场是作家的新作朗读会,写作手法充满个人感官描写,朗读则是不带任何感情让听者自己去“偶遇”的方式,是导演自己表现手法的表述,属于夹带私货。
其实从神户到有马温泉并不远,但对以“四姐妹”为代表的普通人来说,似乎挺遥远,更不用说那些忙着上班的社畜们。
地点 @ ESPACE BIBLIO对谈memo
・滨口刚从戛纳回东京不到三天,倒时差中。
对戛纳一行,导演并无特别感想,混脸熟大型见面会而已。
・导演表示:从戛纳空手而归,反倒是对自己今后的创作更有好处。
・三浦这本『Happy Hour论』是利用每天早上送孩子去幼儿园之前的那2个小时自由时间(凌晨4点半到6点半),断断续续在一年内写成的。
・三浦在学校的电影课,有一个学期是专门拉片『Happy Hour』,以每20分钟作为节点,课上放映完集体讨论。
这种肢解一部电影的研读方法,以前青山真治就经常使用。
・三浦虽然是莲实的follower,但自觉地与教主保持一定距离。
・莲实有专门写来书评片语,称三浦这本书是在「無謀な情熱」(鲁莽的热情)下催生出的作品。
・滨口对大部分日本影评人过分拘泥于镜头分析表示反感和不解。
因为对电影画面或某个特殊镜头的「表层」分析反倒掩盖了「镜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重要问题。
一来,演员的肢体语言,台词动作,情绪变化很难准确把捉,但这种身体的暧昧性,恰恰是学院式画面分析无心恋战的痛点。
・电影里workshop那场戏,讲师当众表演的「给椅子找个重心」的戏法,确实不是真的,最终画面有借助CG手段。
・本作中很多场景的录音都混入了大量杂音,比如,如果拍室内戏,电冰箱的电源通常是需要拔掉的,由于在资金上没保障,关掉电源就意味着要承担食物腐坏,赔偿换新的风险,也只好通着电源录。
这种由于录音时「无法清场」所造成的遗憾,在结果上,反倒是某种程度造就了环境音高度还原真实,层次跌出的意外效果。
・导演评价Jun的丈夫 - 公平的饰演者谢花喜天在现实生活里,智识超乎常人。
・电影后半的小说家朗读会那场戏,公平顶替临时溜走的讲师登坛救场,堪称全片的高潮。
救场结束后,几个主要人物留下来没走,聚在咖啡馆里“各抒己见”,这部分戏也是看得人胆战心惊。
特别是在公平的人物刻画上,一前一后180度大转折。
公平从最开始,作为一个不近情理,严格恪守李克忠的无聊中产男,逐步通过人物自己的言语表达(尽管是机械式的),显露出其实这人情感极度丰沛,内心有对Jun近乎疯狂爱恋的面向。
总之,他不是个索然无味的人。
・导演为了让每位演员理清自己所要扮演的角色与其他人物之间的关系,都有提前分别写好人物登场的前传,比如针对Jun是怎么认识公平,然后和他结婚这点,最初的安排是,Jun有一个哥哥,练美式橄榄球的(笑场,联系到近期的日大学生恶性铲球事件),公平原本是Jun哥哥的好友,一来二去,俩人走到了一起。
・戏里每个角色的名字都尽量与人物性格贴合。
・戏里主要人物浓厚的关西方言口头禅特征十分突出,比如纯的「せやな」,樱子的「わからへん」,拓也的「まじか」和Akari的「なんやねん」(参考长谷正人的推特)形成一个基于电影之内的现实Loop,三浦最精彩的论述也出现在这部分,『Happy Hour论』的第二章。
一个喜欢与不喜欢完美共存的电影。喜欢在,聚焦女性生存和婚恋家庭社会现状,最终是用极端压抑虚无的方式表达打破压抑虚无的主题。不喜欢在,时长实在太反人性了,生物学角度,人类注意力都无法集中五个小时吧,更何况是如此琐碎日常的拍法。电影还是应当以全程将观众注意力牢牢吸住为最终目标呀。@资料馆
这次重看发现滨口龙介拍片其实是经过精确计算出来的,之所以用“计算”,不仅是因为他调教演员是卡萨维蒂的那种方法,更是因为他的每一场戏都来自计算,剪辑不同角度的镜头是最容易看见的,就是友邻南乌说的,“找中线”法则确立之后,一旦出现正反打就有大事发生。这种计算已经完美到不着痕迹,他也肯定不只计算了这些。一个人拍电影可以到AI的境界是很可怕的,而把方法用在婚姻生活上(在主题上可以跟诹访敦彦靠近),可怕会成倍的增加。“黑泽清们”以各种方式强调恐惧就存在于我们日常里,和亲密关系里。2020.12.20重看@资料馆
Moma
就这部“日剧”本身,它只值得一星,but luckily 镜头运用上有不少让人侧目的地方。“女性”的各个面相各个阶段各个选择固然有很多展开空间,但不等于可以不加节制地听垃圾朗诵垃圾灵修,bullshiting!有小聪明没大智慧有眼睛没脑子有假情调没真文化,拿着小确幸当生活,豆瓣满是一个个拿着所谓新电影理论装高深的平庸之辈,活像皇帝的新衣
你们就吹吧
5个多小时,睡着好几次,快进好几次,研习会和朗诵会居然这么长篇幅完全不剪,我实在不能理解导演的想法,所以看完也不知道讲了什么。
在反剪辑镜头下同步日常时光的流逝,从细小的对话着手,记录每个场景的全过程,把生活摊成一场漫长的折磨和轮回。人们不停说话,却从未能彼此理解,日常正是由这种连续不断的平和组成,但感情在悄无声息中逐渐崩溃瓦解。依旧在这儿,滨口龙介拢上一层似真似假的鬼魅气质,破碎了以后没有解答的呼喊,就像被海风吹倒的无重力瓦砾,却又一次次要在废墟上重建无意义的第二日,近乎于浪漫,近乎于绝望。
用一边吃六只大闸蟹的时间,分两天看完。隐去了演员与角色,让人只看见了生活,这很棒。
我没有遇见它
文字作品,影像沦为纯粹载体。不仅是输出观念的部分,连人物也是活在文字里而非影像。写的真不错啊,仅仅阅读的话体验可能更深。五个小时,不必。
纯的老公在朗读会吧啦吧啦阐述过程真的很让人火大,跟这种男人过生活确实是一种折磨。纯的老公应该跟那个矫情女作家在一起。整部片跟裹脚布一样长,很催眠。
五个多小时。女性婚姻的不幸福要归结于谁的错?我觉得是说不出个所以然的。这部片子里似乎每个女性都是受害者,又似乎不是,女性的友谊在这种脆弱的感情纽带下最让人觉得悲哀。冷漠和机械化的丈夫们的表演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为之,非专业的演员们的全称冷淡表演让人感到这个男女仍不平等社会的压抑。
get不到
除了明之外,其他三位女主的眼神都跟僵尸一样……
太长了 看了三分之一看不下去了平平淡淡的像纪录片一样
乏味
cgv日影展。
并不欢乐的五个小时时光
时间太长,不值如此高分
一个workshop,一个朗读会,结束了大家都坐下来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