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决定今天下班来看这部电影,没有任何准备,于是我只好不停用手擦泪。
我喜欢在电影院看电影,我喜欢这种黑暗,这种黑暗让我觉得安全:即使我大笑或者抽泣,在这里都是安全的,像在北京一样,没有人注意你。
其实眼泪的垂落很有意思,先是充满眼眶,然后聚成一股流下,这个时候你可以选择把眼泪扼杀在摇篮里,或是任它流下,等快要落到衣服上之前,拭去。
这种场景我已经很熟悉了,所以这一次我其实轻车熟路。
又要把说过很多次的话反复咀嚼了,反正受众并不一样,好像也无所谓,就像在电影院里流泪。
还是说回到电影从头讲好了,一开始的背景,交代了是在那三年,很多电影拍这三年,有歌颂片也有言之无物的片子,我一开始很抵触,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经历,所以我很怕这部电影踩在我扫雷般的雷点上,但是慢慢我发现:是这种感觉。
看之前唯一了解到的就是主角是一个写悼词的人,而此时此刻我发现他是在这三年里写悼词的人,很奇妙,因为这三年很适合写悼词。
黄磊的角色请他给自己的父亲写悼词,讲一段嵌套的父子关系,其实那个时候我还觉得一般,直到他和“儿子”选择(也是一种被选择)在冰场见面。
迈不开步子的中年男人,被小男孩一圈又一圈的包围着,讲了一个有点刺痛的故事,故事其实并不多具有新意,或许人生就是这样陈旧,大家也不外乎是旧瓶装新酒的人生,只不过没有人主动窥探对方的酒。
双线叙事里,站在外圈胡歌好像也对着中心的自己喊出来那句:你可以告诉他。
是的,你可以告诉他。
好像很多事情从小我们都接受着“不可以”的教育,不可以哭哭啼啼、不可以感情用事、不可以暴露自己的情绪。
过了很久,可能需要一件事,或者是很多件事,我们终于学会了:可以。
这种可以不是被谁告知的,不是强迫的,是从身体里自发的,告诉自己:没关系。
我安静地听完了片尾曲,我仔细看了歌词:“为道别而流的眼泪,别怕人知道”,火星电台真的很会写歌。
这三年里有很多可以说和不能讲的告别,我也经历过。
涮羊肉那家里,妹妹在国外,哥哥说“她够呛能赶回来”,不是“不想回来”,是“回不来”。
除了她自己身的一部分逃避以外,多少客观因素大家也了解:需要多少时间、多少精力、多少成本,去研究中途各个环节在那时“必需”的时间和应对方法。
很不幸,我经历过。
这个电影的设定在北京,在北京有太多大家不太愿意回忆的事情了,我碰巧都或多或少地,因此被影响过。
在冰场,小男孩说他回了他爸爸和爷爷的老家,胡歌问他:那不也是你的老家吗?
他说:我的老家是北京。
这部电影里,其实有太多关于异乡人的台词和设定了,我再次碰巧地感同身受。
前期铺了很久,被齐溪的角色狠狠捅破了。
今天在豆瓣看见一篇帖子,标题是:北京的麻雀怎么这么大。
看完很感慨,北京太大了,大到北京大兴机场其实在河北,大到经常在小红书刷到有人说:你在北京四十度的天穿羽绒服,大家都不会对你另眼相看。
那篇帖子说,现在不会有人觉得我奇怪了,因为现在走在路上的都不是北京人了。
能问出“什么是归属感”的人,都不需要思考这个问题,就像不知道腰在哪里的小孩是因为他们浑身健康。
于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在北京匆匆走过,也像闻善一样给家里打电话报喜不报忧。
这个场景好熟悉,因为我之前很多次打电话都是这样的。
去年四月,没事不怎么联络的我爸突然打电话问我:五一回不回家。
那个时候我说机票已经买好了,大概是这个日期,尽量回,因为北京这边比较严重,我不确定能不能够“回到”家。
然后我好像是有一种预感,严重可怕的预感,像是一睁眼猜到这即将是电影结局那样,意识到可能是一些终点的逼近。
那天挂了电话后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在微博里写了一大段我的担忧,像是小时候一个人在家害怕那样,害怕着。
其实我的害怕并不是因为自己一个人“在家”而害怕,我是因为爸妈“不在家”而担心,很小的我会突然忧心忡忡地给妈妈打电话,确认她没事,我妈大概也只是觉得我在家无聊,并不会觉得我因为看了一些车祸的影视片段,而担心他们会不会也这样。
于是我自己在打消着这种看似“不必要的担心”,安慰着自己:这不过只是节假日前的正常通话,再正常不过了。
于是还没过一个星期,我接到了另一通电话:我爸这次郑重告诉我一定要回来,因为奶奶生病了。
其实说回到我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是因为有一天我看见平时不怎么发图片的家族群里,奶奶好像在病床上。
于是我给奶奶发了微信,问她怎么了。
过了一会我接到了奶奶的视频电话,是旁边的姑姑指导她打的。
她不太熟练,就像我以前教她用智能机一样不太熟练,但是我一直觉得奶奶是很聪明的奶奶,她前两年还在自学电子琴,弹自己当年经常唱的歌,她在自己学写毛笔字,写的比我爸好看。
她告诉我没有什么问题,之前的慢性病犯了,来了趟医院。
我信了,我在不断地努力地为整件事自洽:住院的报销比例大,年纪大了住个院无可厚非。
但是越说到后面我越难受,视频电话里逐渐出现了我压不住的哭腔,我努力保持平静镇定地吐字,最后微笑着拜拜。
于是并不会告别的我,被迫接受告别这一事实。
那是一个工作日。
我试过逃避,在卫生间哭了半小时,什么都没做。
然后我努力发了条不清不楚的微信请假,因为我没想好怎么说这件事。
然后被HR电话打回公司去办公室当场请假。
我很不喜欢在其他人面前哭,可能是从小我妈就不喜欢我在她面面前哭,于是在领导办公室一边说一边抽噎这件事不仅痛苦而且难以接受。
那个时候我终于意识到成年意味着什么了,我不可以哭完之后发呆了。
我安排好了工作,请好假,改签好回家的票,搜索了返乡的两地政策,给妈妈打了电话。
因为当天的航班已经赶不上了,我改签了转天一早的航班,并且在当天晚上,去资料馆看了那场《小城之春》。
其实有的地方并不那么让人落泪,可是我只想找一个可以释放自己情绪的地方,所以我在黑暗的电影院里不停抽泣。
那个时候还要戴着口罩,于是我在不停地抽泣之后感受到喘不过气。
往返的地铁上我都闭着眼默默流泪,眼泪打湿了口罩,让空气更加潮湿,这种湿度过大的环境让我呼吸不畅。
或许我需要这种呼吸不畅,来抵消自己的追悔莫及和不知何处而来的负罪感。
从那天下午到转天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默默流泪,闭上眼睛也睡不着,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以前和奶奶相关的事情,醒来后我总是分不清自己在哪:到底在飞机上还是在奶奶家里,或是在奶奶自行车的后座上。
其实我很羡慕这部电影里的人都能正常参加追悼会,因为我没有。
我见奶奶的最后一面是当天到家的晚上,这难得的一面还是在我突然意识到:“会哭”其实是一项很好用的技能后,努力争取而来的。
我一个人在家里,看着妈妈给我在现场的视频,抱着抽纸不停哭泣。
我以为我已经把眼泪流干了,因为这几天眼睛都没消肿,不过还没有。
我一直不停地在只有我一个人的家里放声大哭,突然感受到一种讽刺的自由:哭的自由。
而我并不能在现场说些什么,据说我堂哥写了一篇感人至深的悼词,可惜我没听到。
我也没有写下什么,所以我很羡慕这部电影,因为他们可以说,而我没有说的“机会”。
其实到现在我也没学会离别,前段时间还和人讨论过这件事,我被劈头盖脸的痛批了:我是一种享受沉浸在痛苦里的状态。
我突然很好奇,这种沉浸到底是“自由”带来的,还是“不自由”带来的。
没想明白的我只想明白了一件事:这部被评价略温吞没剧情的电影,如果用了我的故事应该戏剧性十足。
可惜,在这里这是不可能的。
本以为讲述死亡的电影,难免会有许多关于死亡的情绪调动。
《不虚此行》并没有聚焦一个个死亡瞬间,而是指向生的故事,让观众在娓娓道来的叙事之外感受到一份生活的力量。
导演刘伽茵不可能不知道怎么让观众痛哭流涕地感动,但恰恰相反,她把那些素材都归于平静,像溪水流向深海,“固执”地使用了自己的方式。
胡歌饰演的编剧——或者简单点说,之后的他成了一个写悼词的人,见证了人间疾苦。
但是从他哀愁的眼看去,无论怎样波澜壮阔的人生,归于死亡时,对他来说都是一场平静梳理的过程。
胡歌那看似倦怠的眼神,恰恰给了闻善以生机——在生中接触死,并在触碰到的一刹那回归一种生的力量。
他在白板上划一条黑色的时间线,列举陌生人一生中所遇到的关键人物和瞬间。
他可以理性对待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的死亡,因为在他渴望做编剧的心里,这些事件,是观察笔记,是素材,是可以逃避真情实感、用理智完成客户需求后交稿便解脱的事。
《不虚此行》借死亡的壳,真正要讲的是如何活。
一个活了四十年感到自己一事无成的人,在某个空气寒冷的下午和老师说,“我过得不好”,短短五个字,道尽无奈。
你是运气不够好吗?
还是能力不够?
齐溪饰演的单纯女孩,无论从哪个答案倒推问题,都会让眼前这个人尴尬得无所适从。
恐怕他一直期待的并不是通过哪篇悼词能够得到一份稳定的工作(殡仪馆)、或者一个更大的客户(超过4000元的稿费),他所期待的,只是在靠写悼词为生的这段日子后,有一天,他笔下的“小尹”(关于他的梦想的载体),能站到人们面前。
陷入创作的困境和焦虑,是闻善所面临的痛苦。
他像一个囚徒,自囚于陋室一隅。
靠着昏暗的灯光、逼仄的空间、时而轰鸣的洗衣机声响,日复一日过着有所期冀却始终单调的生活。
——桌上堆积的矿泉水瓶,展现了他的孤独。
每天只有“小尹”在面前时,他才有倾诉的欲望,有了人的味道。
如果不是胡歌本人克制而疏离的气质,闻善一角也许会走向文艺工作者自怨自艾的边缘,被观众嫌弃。
但有趣的是,正因胡歌身上所散发出的执拗同时兼具理性的一面,他的演绎看起来如此自然真诚。
这位文质彬彬的演员,在过去的影视作品中塑造了诸多角色,而这次,他所饰演的闻善让不少文字工作者、多半时间宅在家中的青年、心中有火却成不了燎原之势的人们掏心窝地和他共情。
似乎正因他有意设置了交流上的屏障,或者保持温文尔雅的内敛气质,他所饰演的闻善看起来也是个对外部世界并不十分关心的人,但人们也大约知道,角色内心却涌动着感性的力量。
放到《不虚此行》中,胡歌和观众之间的隐形障碍被打通了。
与其说导演刘伽茵找到了合适的演员,不如说演员胡歌终于找到了更贴合其性格的角色。
他将自己的心性附着于虚构人物闻善身上,投射他的冷静和理智,也暗自倾诉他的焦虑与挣扎。
他可以依然保持优雅克制的姿态,但片中他的白发、他的驼背、他压抑收敛的目光无不向熟悉的人们传递着一个信息:他也渴望被听见心底的声音。
在前面长长铺垫的关于死亡叙述的事件里,胡歌的表现始终像一个观察者。
“闻善”,“闻”是听的意思,聆听,倾听,感受他人如何活着然后死去。
一段连着一段的情绪和故事,构成了散文般的影像;无论每个片段的情绪、人物如何不同,贯穿其中的始终是主角闻善稳定的心智,他像一个足够冷静的乙方,应对各种亡者亲属的要求,把那些情绪激荡的可能统统掩埋。
但直到他长久为之准备悼词的一位阿姨真正逝去,他可能才意识到,死亡终于切断了他和对方的联系。
在那么长时间陪伴她、聆听她、也在准备似乎永不完结的悼词的过程中,他不知不觉把自己变成故事里的角色,也有了血肉联系和情绪起伏的生命。
齐溪饰演的女孩,也打破了闻善的认知。
一个素未谋面的网友,可以千里迢迢来到北京寻找另一个网友的下落,只是因为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变成了活着的生命,即使在人的肉身消亡之后,依然能够调动人的情感,在世间留下他来过的痕迹。
闻善可能从前并不相信人死之后还能留下什么,特别是在见过那么多看似隆重的悼念仪式之后。
对他来说,葬礼可能近乎一场虚伪的表演。
他也有可能比亡者身边的人更关心死去的人怎样活过,但对那些人来说,他们的效率和冷漠几乎总是常态。
黄磊饰演的王先生,正是闻善遇到的大多数人的典型。
他期待王先生有些真诚的交流,但王先生始终回避真诚的交流。
其实对应到后面的情节你便会发现,闻善跟王先生在某一方面也很相似,他也曾拒绝告诉父母他在做一份写悼词的工作。
闻善将他“自囚”的心保护得很好,和王先生一样,都在城市中压抑着自己的内心。
直到方阿姨的逝去,直到姑娘的到来,直到一个IT男在同学/工作搭档死后依然尊重他活过的空间、使用过的物品时,闻善才真正感受到生者的活力,那些随着死亡消逝的灵魂并不再是一个个纸上故事、表面文章,亦或假装投入感情的模板……他感受到了这些人的存在。
他们的声音,他们运动时的呼吸,他们使用过的器物像一束光,重新照到他自己昏暗私密的内心深处,使他感到自己的生命也应该有存在的尊严。
对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死亡已经变得过分抽象了。
对闻善来说,也可能如此。
记述着大多数人的死亡,盘点他们的生命,抽象得像写一个个新的故事。
可是只有他直接和尚未死去的人相伴,和他们聊天,和他们对话,倾听他们的感受,他才能痛彻地感受到,死亡是多么的残酷。
故事的高潮并不是一场死亡,而是闻善打给自己的母亲,用拙朴的方言认真表达想回家的感受。
母亲早已习惯了他的不咸不淡,如此稍微倾注一分耐心,她还会忙不迭地把情感打散,希望回到原先模糊的状态。
而闻善已经知道,电话里的人可能迟早有一天也会像方阿姨一样突然离去,即使早做准备,他也永远不可能完全应对好准备……这场在动物园的戏,可能是多年来我看过胡歌的表演中,最触动我的一场。
我第一次感到他不再设防,而是交由闻善这个角色恸哭一场。
这场和死亡并无关联的电话,却分明让人感到,有什么真正冷酷的东西在逼近,它催促我们,不要麻木,不要遗忘。
对创作者来说,真正的瓶颈并不是在空白的word前打下哪一行字,而是将自己从多大程度上抛出去,抛给世人看——看,这就是我的全部,我心里所有的想法,我如实袒露。
我第一次感受到胡歌是这样投入到一个角色,恰如其分;也许对创作这个故事的刘伽茵而言,她也找到了可以附着灵性的人,在银幕上投射她不安的欲望和抵抗。
当胡歌骑着单车在北京街头释放时,我们可能才发现,这是少有的一幕他没有在某个充满框框、昏暗的空间里被囚禁,而是打开身体,可以去往任何方向。
生命的奇妙在于可能性、在于想象。
闻善听了那么多终局故事,还能打开想象——最后一刻,《不虚此行》燃起的是生的希望。
《不虚此行》大概已经提前锁定年度华语最佳。
开学前的最后一次电影院观影,从40分钟左右一直间歇性哭到片尾曲结束,最后在人群离去之后鼓掌、鞠躬、迟迟不愿离去。
现在揉着哭红的眼圈浅浅回想,大概是源于《不虚此行》拥有许久没有在华语电影中见到的真诚创作态度,故简要记录之。
1,极度平衡的悼念语气。
类似《入殓师》的题材,导演将镜头对准一个不得志、以写悼词为生的都市青年。
写悼词,一种本身就带着庄严肃穆和哀伤情绪的职业,很容易营造出强烈但单调的哀伤情绪。
但导演却从不主动煽情,而是配以恰逢其时的幽默来化解死亡的伤痛,在一次次沉默和话外之意中埋藏情绪,真正实现了哀而不伤的个人叙事的语气。
更令人惊叹的是,导演的目标不止于此,在一次次对话的同时巧妙地刻画城市空间,建构城市情境,最终实现了时代与个体的平衡,在个人叙事中洞见时代弊病。
2,极度平和却充满力量的叙事。
浅焦固定机位长镜头、少面部特写、拒绝煽情音乐使用。
导演执着于做减法,仅仅使用最简单的形式风格,真正地将电影的力量交给了叙事,只是简简单单讲好一个故事,相信这个故事的情感力量。
我相信很多uu也会对叙事诡计感到无比震惊,也会在每一次欲言又止中感受到丰沛的情感力量。
3,极度真诚的创作态度。
随着突然闯入的女主人公出现,叙事的平衡被打破,早已埋藏好的叙事诡计出现,一个关于编剧写不出来人物的故事。
导演将向外的情感输出转向对自我的剖析,对创作者自身的反思(自反),无比真诚动人。
正如以上第二点所述,导演只是相信叙事的力量,正如戏中人物最后编剧面对写不下去的剧本,继续坚持写下去。
这也让本来收束奇怪的结尾更加动人,导演本已坦言写不下去,真诚的创作态度。
或许有人会批评她太过电视剧质感;或许有人会因为她没有表层的强烈情感而感到无聊;或许会有人批评她自我意识过剩,太过自说自话。
但是,只要你愿意平静下来,默默去品味那一次次的沉默和欲言又止,我相信你也会被她所感动。
她拥有我们始终没有在华语电影中见到的情感、情境、叙事,以及最重要的真诚的创作态度。
她告诉现在的华语电影:不需要不停闪回、升格(慢镜头)、放音乐来煽情;不需要太过执着于抓住一个热点话题然后隔靴搔痒;也不需要巨大的商业投入和特效制作。
仅仅依靠用心打磨的剧本,最简单的叙事,对自我的真诚剖析,便可以拥有充满生命力的作品,真正的作者电影。
比较起《不虚此行》,更喜欢“All Ears”这个名字。
诗云:“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或许不是真听到了钟声,而是仔细聆听里,辨认出了钟声留下的痕迹。
闻善的“闻”字很“妙”,他一直在用心聆听,听到的是许许多多人生的涟漪,是安静的、无声的、不小心翼翼、聚精会神无法辨认出的已经消失了,但依然留世于痕的“回声”。
那些回声好轻,除了孩子以外,至亲也会听不到、会错意……更无奈的是,他倾听别人,却自顾不暇、无人问津,只得跟笔下的虚构角色相依为命,本是悲伤的调子、却处理得日常自然。
倒是不觉得导演在刻意反对通俗剧的“强烈”,毕竟“通俗”里最强的就是“死亡”了,在此之上的任何叠加都狗血。
故事里这么多死亡,自然应该不停做减法,保留一份寻常、疏离的调子,不觉得是刻意冷静,反而有了一份自然而然的——“空”。
“空”仿佛是电影努力抵达的一个彼岸。
中国人说“死去元知万事空”,车轮中空、悟“空”都并非什么都没有,更非简单的留白,而是建诸于“有形”之上的某种“无形”,一如建立在死亡/消逝之上的某种“存在”与“确定”性。
这么说或许玄了,不过,个人观感,并不觉得情节与台词做作、刻意。
毕竟,在死亡刚刚发生的时候,面对一个写悼词的人,尤其找专人写悼词的家属尚且处在“应激”之中,实属正常,反正我个人经历此类事时也是如此。
或许有人觉得可惜,这样一个题材处理成这样浪费了。
个人恰觉得相反,写死亡的通俗电影、娱乐性,中国不缺《人生大事》,那些说到底是给没有经历过死亡的年轻人用来自我满足用的。
如此以“空”鉴“逝”的选择,稀少也从容,对我口味,看的极其舒服,甚至对导演明明可以骗我眼泪而不为、仅仅是让眼光湿润便见好就收的“主动选择”深感心仪。
另外,故事里没有什么剧情部分看着觉得刻意或有BUG,相反觉得静水流深,自然舒服,因为生活里的死亡之后的震荡常常就是如此平静汹涌。
顺道说,人们总喜欢用死亡来写什么家庭和解、自我成长、温暖治愈,这玩意,听一首歌、看一篇鸡汤文或者刷个抖音都能满足,就别浪费电影的90分钟了,起码,不是每次都要这样。
也可能自己老一些了,喜“静”不喜“闹”,也或许自己也是个刻意、装逼的人,所以对这份“空”有种对上密码的欣喜,反正喜欢了,看完脑袋里久久回旋。
不觉得哀伤、不觉沉重、不觉宿命、不觉悲戚,只是觉得“空”,“宁静”、“不悲不喜”,依然晒着夕阳迎接黑夜与明日的清晨,迎接随时可能接踵而至的水深火热,以心转境呗。
最后说一句,确实羡慕胡歌,能演这样一个角色,看的时候全程羡慕他、嫉妒他,能在这样的故事里疼痛、感受、思考、悲伤、回忆、生活……太羡慕了。
PS这种片子,真是没有必要往《入殓师》打扮,大可不必,还会误导观众,伤了善意。
胡歌又扑街了。
9月9日,胡歌新作《不虚此行》上映,就在上个月,他就凭借本片斩获上海电影节金爵奖最佳男演员,这部影片也被寄予厚望。
影片上映后,口碑不俗,豆瓣评分高达7.3分,但票房走势却一言难尽,它上映首日票房只有930万,票房差点干不过上映了52天的《封神》,最终票房只能定格在3000万出头,扑得一点水花都没有。
我为什么说“又扑街”呢?
因为胡歌的电影几乎没有大卖过,他上一部卖座的电影是啥我们已经想不起来了,或者更残酷的说,胡歌拍过卖座电影吗?
而巧合的是,上海电影节上,胡歌和大鹏同时摘得最佳男演员,就在《不虚此行》上映的同一天,大鹏获奖的那部《第八个嫌疑人》也上映了,在口碑一般(豆瓣6.3分)的情况下,票房也突破了2亿,最终票房有可能上4亿。
同样是影帝,胡歌的电影号召力甚至比不上大鹏的零头了?
有人或许会说,不能这么比。
《第八个嫌疑人》是商业片,《不虚此行》是文艺片,两部片的类型不一样,况且《不虚此行》讲的是丧葬话题,中国人避讳这个,票房自然不理想。
好,那我们就不拿大鹏比,咱拿胡歌和朱一龙比一比。
因为就在去年6月,朱一龙主演的《人生大事》上映,它和胡歌的《不虚此行》实在太像了。
两部电影讲述的都是殡葬业的故事,探讨了中国人最避讳的生死话题;两部电影口碑都不错,豆瓣评分都是7.3分;两部电影的主角也都凭借各自的作品拿到了影帝的头衔。
可在票房上,却千差万别。
去年暑期疫情依旧严峻,电影行业薄云惨淡,但《人生大事》却拿到了17亿+的高票房,成为年度最大的黑马。
今年暑期电影行业全面复苏,整个暑期档票房创造了历史新高,更同时出现了2部30亿+卖座电影,但《不虚此行》的票房过亿都困难。
根据控制变量法,似乎问题就出现在主演身上。
那么,同样演殡葬业,同样拿影帝,胡歌的票房号召力连朱一龙都比不上了吗?
为了探寻这个问题,我第一时间去影院看了《不虚此行》,两个小时候我找到了答案,有些话不吐不快。
首先问题处在影片本身。
两部影片同样是讲殡葬业,但讲述方式是不一样的。
《人生大事》讲的故事通俗易懂。
殡葬师莫三妹刑满释放后遇到了孤儿小文,小文纠缠上了莫三妹,这对特殊的父女就此展开了一段啼笑皆非的故事。
打架入狱、被戴绿帽、浪子回头、真假父女,挫骨扬灰…这些劲爆的元素一应俱全,《人生大事》看似在讲生死,但实则产品呢挂满了烟火气,是一部热气腾腾的电影,商业性和艺术性进行了很好的融合。
它击中了东亚亲情文化的死穴,影片不仅在内地大卖,在台湾、韩国、东南亚等地区也受到了热捧。
但《不虚此行》不一样。
它更像是一个充满日式风格的短片小说集,我们跟随一个悼词写手的视角,见证了一场场平凡而壮烈的生死。
整部影片带着自说自话的小资情调。
很多故事不是演绎出来的,而是通过当事人口述出来的,有一定的文学性,给普通观众造成了观影障碍。
导演的讲述方式比较极致。
胡歌饰演的主角是写悼词的,但我们全片听不到一句悼词;影片是讲述生死的,但我们几乎看不到一个逝者,更听不到他们说的一句台词。
整个观影过程就像是隔着毛玻璃看一场戏,朦胧感是有了,但直接的视觉冲击和情感震撼大打折扣。
撕开影片的表面,我们还能看到创作者“夹带私货”导演在凝视死亡之余,还顺带探讨了艺术的创作。
主角之前是个“掉队”的编剧,为了寻找激烈的戏剧冲突,跑去殡仪馆找灵感,却意外成为一名写手,并且在撰写了一个个死亡故事后,学会了如何创作人物。
影片中导演多次借主角之口阐述了自己对如何写人物、如何编好故事的见解。
一边是生死话题,一边是艺术思考。
这就注定了《不虚此行》的曲高和寡。
其次,两部影片的主角功能不一样。
《人生大事》里,朱一龙饰演的莫三妹是个躬身入局者。
他家开殡仪馆,他是自己是个殡葬师,别人死了,他需要亲自参与其中:抬尸体、给死者化妆、布置棺材、甚至收养逝者的孙女。
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当这些关系流动起来,主角的形象也就立体生动起来;此外,莫三妹是个俗人,因打架锒铛入狱,出狱后女友跟别人跑了,自己和老爹要钱,父子关系破裂,最初收养孤儿的目的也不纯,后来浪子回头改邪归正。
故事走向有些俗套,但观众很容易代入第一人称视角,很容易体会殡葬师的不容易,很容易闻到莫三妹身上的人味儿,最后产生强烈的情感共鸣。
《不虚此行》里,胡歌饰演的闻善是个旁观者。
好听点说,他是个生活观察家,给别人的一生立传;难听点说,他就是个职业写手,帮人写悼词赚钱谋生。
这样一个旁观者,虽然是赚死人的钱,但并不会亲自参与殡葬,甚至都不会出现在葬礼的受邀名单上。
悼词写手,这个职业现实中究竟存不存在不好说,但一定是和普通人相距甚远,试想正常人谁会找写手给死去的亲人写悼词儿,这个角色注定是个不被人理解的异类。
更何况胡歌饰演的主角,一毕业是个编剧,碰了几次壁后,突然活明白了,在北京不卷了,开始靠写悼词寻求生命的意义了,甚至有点羽化登仙那味儿了。
主角清心寡欲了,观众看得也就寡淡无味了。
但这并不是说胡歌的戏不出彩,剧本决定了他这个主角炮捻子,导演通过他点燃剧情,观众透过他,窥探到一个个死亡故事背后的遗憾:一个老父亲死后儿子的忏悔;一个老大哥死后弟妹的争执,一个创业者死后同事的惋惜,一个网红死后网友的千里惜别。
这些故事如一颗颗珍珠般闪耀,胡歌这个角色就是串起这些珍珠的线,而朱一龙那个角色,就是珍珠本身。
珍珠和线,哪个更好,难以比较。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两位演员的心态不一样。
我们先说朱一龙,他在出演《人生大事》前心态是比较急躁的。
朱一龙是北影科班出身的,但毕业后一直默默无闻,直到30岁演了耽改剧《镇魂》才成为流量明星。
十年演戏无人知,一朝卖腐天下闻。
这种突如其来的名气对于一个有追求的演员并非好事儿。
朱一龙这几年一直在做一件事:摘掉“流量明星”的标签。
但他先后出演了很多影视剧,一直被大家认为是偶像明星,已过而立之年的他急需一部转型之作。
《人生大事》就是最好的机会。
为了拍这部电影,朱一龙真的拼了,他在筹备期间就跑去殡仪馆体验生活,和殡葬师学习殡葬知识,还自己设计了动作和细节,比如用葬礼用的黄纸点烟,进入剧组后,他提剃一个寸头,穿上花衬衫、宽短裤,说着自己老家武汉方言,一股街溜子气质就出来了。
表演上,朱一龙呈现了一种浓烈的风格,脸上表情丰富,一个标志性的表情就是,对着镜头咧嘴笑一下,然后突然蹦住,头上青筋暴起,最后放声大笑。
这种方法在后来的《消失的她》里也出现过,能瞬间传递很强烈的情感信号。
这样的卖力的表演打动了观众,也打动了金鸡奖的评委,拿到金鸡奖影帝看似意料之外,其实情理之中。
朱一龙用《人生大事》给自己的事业重新起了一个头,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表演“浓转淡”,我们还需继续观察。
而胡歌刚好相反,他是用《不虚此行》给自己的演艺事业暂时收了个尾,他已经过了浓烈的阶段,他演这部戏追求一个淡。
胡歌是典型的少年得志,童星出身,19岁以专业第二的成绩考上了中央戏剧学院,大学刚毕业就出演了《仙剑奇侠传》,成为偶像派兼实力派,23岁已经站在了影视圈的金字塔。
后来他遭遇了车祸,目睹了身边人的离去,忍受了毁容和整容的身心折磨,和相恋多年的女友薛佳凝分手,不到30岁已经阅尽了人间冷暖。
后来胡歌复出,也凭借《伪装者》《琅琊榜》迎来事业第二春,但明显感觉到他已经对名利看淡很多。
近些年胡歌的事业一言难尽。
拍摄了商业片《攀登者》,但存在感并不高;拍了文艺片《南方车站的聚会》,虽然破了文艺片的票房纪录,但依旧反响平平,又折回到电视剧领域,拍了《猎场》《县委大院》,全都反响平平,被王家卫选中拍了《繁花》,至今没有定档,他也不着急,高峰低谷都经历过,早已看淡一切了。
他是在这种心态下接拍《不虚此行》的,这个剧本这个角色某种程度就是他心境的映射。
今年年初,胡歌突然官宣女儿出生,这时大众才知道他已经和女助理结婚。
有好事的网友根据他女儿的出生日期推断出他老婆怀孕的时间是去年的4月,当时胡歌刚好在北京拍摄《不虚此行》,而他的太太,当时还是女友,是他的御用化妆师。
换言之,他是带着女友化的妆,抱着迎接新生命的心态,拍摄了这么一部探讨生老病死的电影的。
拍完《不虚此行》,胡歌又马不停蹄去安徽拍了《县委大院》,该剧杀青后差不多是8、9月,胡歌在9月20日迎来40岁的生日,并且在9月21日和女友领证结婚,然后等孩子出生后公布喜讯。
从这条时间线就能看出,胡歌拍摄《不虚此行》并不是为了拿奖证明自己的演技,而是在40岁到来前,在想好了要结婚生子前,和自己的内心来一次和解。
在演《不虚此行》时,他的心态是松弛的,就像一个旁观者闯入到电影之中,通过别人的故事来启迪自己的人生。
影片的片尾有一个彩蛋,剧组在拍摄过程中一只野猫闯进了剧组,成为剧组的朋友,还在拍摄期间生了一窝小猫。
胡歌十分好奇,甚至拿起剧组的摄影机,饶有兴趣地拍摄了小猫一家其乐融融的景象,最终这只小猫也在影片中出镜了。
可以看出,闻善这个角色是量身为胡歌打造的,胡歌进行表演时很大一部分是在本色出演,这种淡淡的松弛感首先打动了胡歌自己,其次才打动了金爵奖的评委。
就在《不虚此行》上映前夕,胡歌发微博来了一次似是而非的告别:“如果未来五年,我不拍戏了,去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你们应该会支持我吧。
”单看这条微博有些突兀,一个当红演员半夜emo,和粉丝商量着退圈,太奇葩了。
但看了《不虚此行》,或许你就能理解他的决定了。
如果胡歌真的暂别演艺事业,那么《不虚此行》就很可能成为他的告别之作,我们能否还能等来他复出的那一天尚未可知,但他应该早有准备,因为影片片名本身就是一种暗示,他闯荡影视圈二十载,也算不虚此行了。
《不虚此行》的最后,闻善找到了自己的创作方向,开始在电脑上敲击文字;而胡歌阅尽千帆,也找回了生活的意义,电影和电视剧固然重要,也不过是生活的一小部分,他现在要真正地享受生活啦。
什么票房啦,影帝啦,和他无关,我们就对着他远去的身影,送上真挚的祝福吧。
”
這部片放了好久,重視且期待。
我以為它會是像《入殮師》那樣,“死亡並不可怕,它只是生命的另一種狀態。
”借和死亡關聯的職業探討生死。
卻沒想到死人在本片中只是一個道具的作用,甚至於它起作用的對象也不是活人。
而是一個失敗的異鄉人。
這個人是寫劇本沒人要,這個人從上海漂北京,這個人是年輕人,這就是導演塑造出來的失敗者。
影片被旁述的悼詞主角們,一個個以未出現的方式出現,以死亡的方式活在親人記憶中,正當你以為死和生在溝通之時。
主角合上書本,把生死夾進寫作素材,高傲又故作弱態觀察自己咎由自取的人生。
我覺得他在褻瀆死人,褻瀆死亡。
他去殯儀館看死人和去動物園看動物,沒區別。
他寫悼詞和寫遊玩日記也沒區別。
主題欺詐是一宗罪。
創作設定也更顯其文藝自大,眼高手低。
通篇各種台詞角色視聽文藝鄒鄒,卻在最後需要靠一個極為現實且附帶神經質的角色來點破和圓底。
而一直誇大悼詞,整部電影雞賊只演示了一篇,但那篇完全打動不了人,也承擔不起前面所有的情感。
如此如此,這部電影就像親人花閒錢請了陌生人表演一次寫作。
by 乌合之子看完《不虚此行》的当刻,我才意识到脸上的泪已经干涸。
作品的情感非常克制,但是后劲却绵绵不绝,就像一直吹着风的电扇,对着冰,向着观众的心。
等我意识到,我的心石已经被磨掉了一层又一层,从电影院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觉一阵又一阵的风穿过我的身体,它似乎在聆听我一生的故事,然后就这样用自己的身躯拥抱着我,再用飘忽的气流不断抹去眼角的泪。
记得还是在十年前,我的爷爷去世的第二天,我从学校坐车回老家,参加了他的葬礼。
在葬礼上听到了讲述我爷爷一生的悼词。
那个时候我才发现,虽然是自己的亲人,我却完全不了解他的一生,一个普通人一个活在自己记忆之中的亲人的一生。
从他读小学开始,到在山上卖面,再到娶妻生子,当然我们都知道悼词的最后就是眼前的画面。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很好奇。
一份悼词应该如何写成?
为什么人们愿意讲述自己已经过世的亲人的故事,给一个陌生人听?
直到这部《不虚此行》给了我一份迟来的答案。
它以悼词作者闻善的视角,串起无数个对亡者离别的故事,在与亲者的对话中,重新唤醒一个早已隐藏的哲学命题:“身边的人的死亡,不是一种状况,而是一起事件”。
他们的人生走向终焉,在我们的人生当中,这是非常重要的事件。
如果说葬礼是一场公开的神圣的可见的仪式,那么由闻善与旁人交谈的悼词,则是一场隐秘的对亡者真正的悼念。
在写完悼词之时,也就意味着悼念真正结束。
静闻:体验的缺席整部电影如同一汪清水,没有波澜起伏,可是历久弥香。
因为闻善的出现,故事就像一粒石子坠入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闻善在聆听周遭人讲述故事之时,是全程克制的倾听者,听着不同的人对于离去者的只言片语,从而拼凑起这份悼词,对悼词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进行雕琢。
最初它只是一纸悼词,而最后这些语言浓缩了一个人的一生。
不同的亲近者都想从这纸悼词中,看到他所认识的亲人的真切一面。
所以那些被隐藏起来的过往,又被重新一一浮现。
不管是要求修改悼词还是完善悼词,不管是陪伴,还是送别。
闻善的悼词,整个电影中都没有完全正面被呈现出来,他也从来没有在葬礼上念起过悼词。
正如他只是一个安静的倾听者一般,不断在不同关系者的口中听取这个死者生前的故事。
闻善和他的悼词似乎自始至终都是缺席的,但他们又以各种影子交错其中。
我们会看到闻善在实行一项职能,齐泽克将其称之为“精神分析师侦探”。
闻善所做的行为并不是为了寻求这个人为什么会死亡,而是想知道他过往的真实的一生,并且将这一生的所有点滴融化到墨水里,再付之于笔端。
所以闻善会去翻阅那些已故者的影像资料录音,甚至去做他们重新坐过的椅子,去站在地下室这个人重新抽过烟的高台,去相同的位置,仿佛在回看这个人曾经做过的事情。
这样的行为与精神分析师探索精神受困者的梦境意识如出一辙,这是为什么他的悼词和他的行为能够被人认为是最好的存在,因为这个行为本身就可以安抚生者的情绪。
即便他去讲述别人的故事,也只是对已经收集的材料进行只言片语的复述。
哪怕是方老太太的去世,以画外音出现的悼词更多是折射了闻善自我的感喟,而不是老太太一生的过往。
在电影学中,这被称作麦格芬,代表着整部电影孜孜不倦追求却永远无法抵达的地平线。
其实悼词与死亡,共同构成了一个无法被触及的大他者,因为每个人永远无法亲自体验死亡,也永远无法在死亡之后听到闻善所念叨的悼词,但是这份悼词重新揭开了。
这个人一生所有的故事,并且是以语言的方式揭开的。
我们应该如何表达死亡?
用语言而不是用画面,用重塑而不是用体验。
在这个意义上,闻善本身就是一个重新唤醒已故之人的象征,他以重建语言生命的方式闯入每一个失却生命的家庭,或许只有当这些亲人在闻善面前进行告解的时候,他们才能够真正彻底放下内心深处眷恋者的思念。
那些对亡者在世时无法说出口的话,那些已经成为亡者后说不出来的话,都能通过闻善一一容纳并且化解。
闻善的好友潘聪聪一直在劝说他“跟上进步”,不过闻善似乎没有任何改变,我想,他就代表着死亡之后的静默,当一个人的一生迈向最终点,就无需任何进步,因为他的时钟已经宣告结束。
文尽方感意重,人去才知情深。
因缘:自我的观看小尹出场时,能让观众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奇怪感。
从一开始,他就流露出一股往生者的气息,仿佛在他身上,根本不存在生与死,而是处在缝隙之中。
我一度以为小尹就是死神本身,他一直陪在闻善身旁,看着闻善完成悼词写作,然后收走这些亡者的魂灵。
他是“尹”,也是“因”,是所有生命的因缘起和。
后来,小尹不断催着闻善“说真话”,我又以为他是闻善的笔记本电脑人格化后的产物。
其实闻善应该是一个“二分心智者”,只有小尹被留在家中之后,闻善才能执行撰写悼词的任务,而不会被旁人的死亡带来的强烈情绪所干扰。
当闻善不再进行悼词写作(为亡者立传),而是想要进行剧本创作的时候(为生者立传),闻善和小尹就不再是二分心智,小尹也就此消逝。
正因此,闻善与小尹的关系相当复杂:小尹既是闻善创造出来的一个没有名字的角色,也是他身边的人,同时还是闻善的人格投射,所以观众才会陷入两者之间的互动谜团之中。
对于亡者来说,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因为死亡在终点,牵连着每一份生命。
电影中,闻善是伪装成第三人称的第一人称。
观众透过闻善的视角感受到的,其实是亡者在世时与其他人的互动关系,此时闻善代替了这个亡者的位置,成为填补这些生者的情感空白的纽带。
而小尹则是伪装成第一人称的第三人称。
他好像是闻善所创造出来的一个与他的精神世界密切相关的形象,但其实一直是站在与闻善所在的现实世界相对立的一双眼睛。
他可以看透这些生者为什么想要修改悼词,以及从修改悼词中的情绪背后,隐藏的真挚、热烈的感情。
他敏锐地发现了万家兄妹对待大哥不愿接受死亡的推迟,对闻善说“其实你放不下的是飞飞”,并且一针见血地指出邵金穗对甘铭不寻常的友情。
闻善与小尹在窗台的对话,仿佛是哲学家之间的交谈,将每一个人在面对死亡时的行动抽离出来解释为一个哲学命题。
而独属于他的哲学命题被闻善悄然埋进悼词之中,这正是在用一种潜藏的文本呼应者生者潜在的情绪。
猫影:无常的偶遇严格意义上说,这部电影是没有彩蛋的。
但是在花絮部分,我们却看到了一只闯入拍摄过程的小猫,于是小猫便成为了电影的有机组成。
小猫当然是无法感受到人类的生死的,它只是一部与这个电影的偶遇。
这只流浪猫就在偶然间与剧组相遇,成就了一幅幅别有趣味的镜头画面。
于是,电影中为这只小猫安排了好几处镜头。
小猫的镜头语言,只在闻善回到楼下的猫窝那里。
那个机位是永远的固定机位,无论有没有小猫,有没有猫粮,小猫会不会从镜头中一跃跳出去,机位都没有改变——甚至未见其猫,先闻其声。
可是正是这种无常的偶遇,才让我们看到了电影的另一层意思,那就是德勒兹说的“情动”(affect)。
由闻善作为穿线的针,牵连起复数个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人,他们唯一的共同特点就是生者。
忙碌工作的王先生,在网红直播中的方阿姨,未曾见的一面的网友邵金穗,奋力打拼的CEO老陆,一直扮演动物朋友的大猩猩饲养员……看起来他们的职业各有差异,但是对于情动都有着强烈的诉求和感触。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们才愿意对闻善敞开心扉,讲述自己的故事。
由此闻善才接受到了这种相互的感触,这是一种彼此之间的接壤,他们似乎在讲述着共同的视野,这是来自于美学的感知。
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来看闻善和小猫都是在这个世界上的游荡者(flaneur),前者在生与死的故事中徘徊逡巡,而后者在真与演的居所之间跳跃身形。
于是观众的视点就在不同的故事中反复游走,这是一种双重的观看方式,即对观看的观看。
观众是对《不虚此行》的故事观看,闻善的悼词写作却是对整个人生的观察。
闻善说,他现在还在写观察笔记。
观察什么呢?
去动物园。
动物园里有什么呢?
有扮演动物的饲养员,有与人类亲密互动的大猩猩,有在冰川上来回踱步的北极熊,唯独没有来去自由的猫。
电影片尾字幕,演出人员最后一个,不是名字,而是一只猫的剪影,这是电影让我第二感动的瞬间。
进入镜头被观察、被记录,就是演出人员的一份子。
而被记下名字方能不虚此行,因为一个物种的生命,在另一个人的叙事中得到了绽放。
而电影最让我感动的瞬间,其实是故事快要结束的时候,闻善回到家里,到处找也看不到小尹,此时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我能很清楚的看到胡歌的两只眼睛眼皮上的痕迹,一只眼皮上明显有过伤痕,那是一道疤,它仿佛在告诉我们,这就是电影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的裂缝,它们就此偶遇了。
“任何对电影经验的分析都必须呈现生活世界与电影世界之间的关系,这个关系构成了他独一无二的本体论。
”我想,如果闻善与胡歌交谈,那么一定会从眼角的疤痕说起,它凝缩了一个演员在。
真实与表演世界之间挣扎、沸腾与回圜的故事。
或者,我们还可以将其称呼为褶子(fold),这个来自德勒兹的哲学概念,不仅是对胡歌有眼眼皮疤痕的形象呼应,也是对生与死折叠(fold)后产生的虚线痕迹,也就是悼词的隐喻。
悼词被打开(unfold)时,念词人用语言娓娓道出人的一生故事,以极为克制、平静却丰盈的口吻。
一纸好的悼词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毛诗序》说,应该是“情动于中而行于言”。
为什么这部电影被称为《不虚此行》呢?
我在想,或许这是另一种褶子。
虚就是纸张折叠之后的虚线,是被阖上的、亟待完成的悼词,需要来到这人世间进行“此行”,而“不”则是无法言说。
当事者永远无法言说自己的悼词,生者不能言说完整的悼词,只有善闻者,才能重新编撰出这份“此行”。
电影海报里,也用了大量褶皱出来的虚线表达这层隐喻关系。
人就是活在褶皱之中,即便是被折叠得皱皱巴巴,也是一个人的一生,用来被书写的一生。
十年前,我和父兄姑嫂们跪在爷爷的灵柩面前,听念词人讲着爷爷的故事。
时至今日,我都已经全然忘记了当初到底念了些怎样的故事,那些不为我所知的,曾经少年的爷爷的故事。
不过,当我看完《不虚此行》的时候,我想起来一件事:在悼词结束的时候,脸上的泪早已干涸。
从表面上来看,这是一部关于死亡的电影,关于哀悼、追悼会和悼词。
悼词有非常社会化的功能。
在死者去世后,死者的亲人通过举办追悼会,在追悼会上念诵悼词,以非常凝聚的、符号化的方式将死者的一生浓缩在一句句悼词中,引起参与悼念的人的情感与回忆,在追悼的人之间建立一种凝聚性的情感,换句话说,是以死者为中心,当然这个中心实际上已经空了,以死者为中心建立一个以哀悼为主题的共同体,不论是为家族的凝聚性也好,还是为了公司的聚合力。
像电影中,黄磊在老家为父亲办丧事,老陆为公司CEO也是他的朋友举办追悼会,主要就是起这样的功能。
这样的追悼会的时间线是指向未来的。
黄磊将目光放在自己的儿子身上,是时间向未来的延续,老陆也将公司的希望寄托于朋友的追悼会上,他们主要不是回头看逝者,而是超前看未来。
在这个角度上来说,追悼会是为活着的人开的,悼词看上去是追忆死者,但实际上也是为活着的人写的,死者在整个过程中是被禁言了的。
在这一层面追悼会更多地履行着它政治的功能。
我们也可以说,死者在完成着活着的人的世界的逻辑交给他们的任务。
如果回到“写悼词”这一过程,写悼词就像是生者进入死者死亡的领域的过程,悼词就是连接生者和死者的那个通道。
从这一角度来看,闻善的身份就有一些尴尬,他是死者和死者亲友之间的那个人,是连接死者和生者的那个人。
他做的工作也非常困难,因为死亡是非常难以进入的领域,甚至亲友都难以进入,何况闻善与死者生前从未见过。
但是闻善有进入死亡的意愿,他想要通过文字,将死者的死亡呈现出来。
用法国精神分析学家拉康的术语来讲,就是以语言这一象征界的符号将死亡这一实在界领域之物象征化,但拉康还有一个观点,就是实在界,在这里就是死亡,是无法被语言穷尽的,简单来说就是悼词是无法真实捕捉死亡,无法涵盖死亡真实的全部的。
闻善的悼词写作的工作与“写作”本身就非常相似,写作也是将“空无”符号化,将悬浮在空中的不确定性写下来,变成确定性,比如在电影的后段闻善谈到“小尹”的名称的问题,他说他会想很多名字,到后面才逐渐确定下来。
这也是为什么电影一直在强调他作为编剧的内在身份与作为悼词写作者的社会身份之间的联系的原因之一。
闻善对待语言与对待死亡都是非常慎重的,他知道作为总结人的一生的悼词在追悼会这样的场合中具有非常强大的力量。
所以他会很负责任地去“调查死者”,尝试还原真实,就像侦探一样,还原案件的真实,还原死者生前的真实,都需要收集非常多的资料,将各种线索与因果组合,他需要与死者生前的亲友交流,接触死者生前的物品,我们在电影里看到他会去到死者生前在的空间,躺在死者的床上,骑死者的动感单车,他会为死者梳理时间线,思考死者生前遇到的事情带给死者怎样的影响,甚至与死者直接对话,比如方阿姨在得知自己有癌症后就与闻善保持着对话的联系。
这些都是进入死亡的路径,它可能会带闻善进入死者的部分世界,比如电影中方阿姨通过自己的叙述编织自己的一生,闻善的悼词中至少是有方阿姨自己的声音的;但这些路径也可能带闻善误入其他地方,不知道什么才是死者生前的真实,比如当看涮羊肉店的大哥的那一段时,二哥和妹妹因为与大哥的关系的不同,他们回忆中的大哥是不一样的,再比如电影中黄磊的儿子掉入水里的那段真实,黄磊之前是不知道的,小孩的爷爷与黄磊的父亲虽是同一个人,但在他们眼中却是不一样的形象,齐溪所了解的那个网友与她之间有着更深的情感联系,她了解更多的死者的真实,但是追悼会上所念的悼词来源于死者现实生活中的亲友提供的经验,也许死者跟现实生活中的亲友不会展示很多真实的自己,但齐溪却看到了更多。
每个人在追忆死者时,都是从自己的内心出发,或回忆起与死者之间共同的经历,或凭借自己的观察对死者的性格做出判断。
在法国哲学家德里达看来,这样的哀悼,是生者的一种内心化了的哀悼,简单来说,哀悼者的声音盖过了死者的声音,哀悼者的想象包裹了死者的真实,哀悼者代替死者说话,并回顾死者的一生。
这个内心化的哀悼过程,可能会让死者沉默,德里达认为这是对死者的一种不忠,他认为,如果完全以我们的回忆去书写死者,那么死者与他的死亡就丧失了他者性,也就是丧失了他作为自己的真实。
那怎么样去更加忠实地回到死者那里呢?
德里达认为需要通过一种可以称之为“对话式”的悼词写作来完成,简单来说,就是通过引用死者来让死者在场,同时与死者进行对话。
也就是说,让死者不至于沉默,但也不至于完全变成死者的独白。
简单来说,就是在悼词中让死者说话,同时与死者对话。
那再回过头看这部电影,电影中的死者离我们有点远,我们与死者之间不仅隔着死者的亲友,还隔着悼词写作者闻善,我们似乎不太看得清死者的形象。
我们似乎很少听到死者自己的声音,除了方阿姨。
不过电影中也出现过一些属于死者的声音,比如涮羊肉店大哥的铜锅里的“火”的影像,黄磊父亲的书、帽子和竹子等。
这部电影的目的可能并非真正深入到死者的死亡中,而是写作本身,是讲述闻善这一写作者通过对未曾谋面的死者的探索与书写,进行自我救赎。
我们再扩大一些讲,可能电影想要讲述的,其实是写作者通过写作本身进行的自我救赎。
在电影中,闻善有三种不同形式的写作,悼词、观察笔记和剧本,在悼词中他观察调查死者的真实,在观察笔记中他观察殡仪馆、动物园里的人们的真实,在剧本里他反观自身、创造虚构人物来接近真实。
不管是何种写作,闻善想要的是一种生活的真实性。
我们可以看到他在现实生活中,总是与自己的身份保持一段距离,他不完全认同悼词写作者的身份,他不完全胜任编剧的身份,他不想进殡仪馆有一份铁饭碗的工作,他在父母面前扮演一个假的自己,他几乎没有朋友,也没有感情,他最重要的关系是他与写作的关系,也就是与自我的关系。
再进一步说,闻善需要的确定性不是去真实地生活,去和人建立关系,去爱和失去,他一直在解决的问题是“写作”,他一直在通过写作确定自己的身份,他一直面对的是“死亡”。
“写作”和“死亡”确实有非常大的联系。
但是闻善也许有一天也需要真实地去生活,他第一次被邀请去追悼会是经历方阿姨的死亡,他或许也会想到未来某一天为父母写悼词的时刻。
也许经历他人的死亡,是将他人的死亡纳入自我的生命体验中,切实地感受到痛苦与失去,而非站在死亡的一旁。
闻善总是使用写作的方法,与生活隔着一些距离。
未完成的“小尹”与五位闻善所写过悼词的逝者之间有一种平行关系,不过小尹对于闻善而言更像是核心。
导演用非常具象化的方式表现了小尹这个人物。
最开始我看的时候以为吴磊扮演的是闻善所压抑的那个自己,是那个未成为的作为编剧的自己。
直到后来才知道小尹是他虚构的一个角色。
或许小尹是闻善另一个自己,但我感觉他更多隐喻的是“生活未确定下来的其他可能性”。
就像其他五位死者一样,小尹也是不存在的人。
不同的是小尹是“未存在过的人”。
但对于闻善来说,不论是小尹还是其他死者,都是一种需要用文字、符号去确定下来的可能性。
不论是小尹还是其他死者,他们站在闻善面前,就像是一团谜一样的空无站在闻善面前,闻善想要用语言符号,去捕捉这一团空无。
也就是要用具有确定性的文字去描述完全不确定的“未存在过的小尹”和“已经丧失现实确定性维度的死亡”,这两项工作是相通的,它们都是叙事工作,都需要从空无中、黑暗中去抓出一些可见、可说的东西来进行组合。
其实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小尹最后消失了,闻善冲回家到处找小尹却不见他的身影,可能正是因为闻善找到了关于小尹的一些确定性,小尹获得了虚构世界的确定性,所以他在现实世界中消失了。
首先是命名,他写出了小尹的名字,尹然。
小尹曾经作为一个在他四周漂浮着的、经常与他进行对话的存在,变成了一个拥有自己名字的人。
其次是对普通的确定性,闻善是学编剧的,剧本需要戏剧性,需要冲突、矛盾以及解决,但闻善的写作是平淡的、是普通的,最后他回归的是一种对普通日常的肯定,是对无戏剧性的一种确定。
最后是对现实与虚构之间界限的确定,闻善不再飘忽在现实与虚构之间,他似乎找到了一种确定性用于平衡他的现实与想象。
这也是他获得力量的原因。
能很清楚地感受导演想拍一部什么样的电影,所以从结果看,你不能说《不虚此行》失败了,因为它就是导演想要呈现的样子。
这是部非常典型的知识分子电影,但算不上艺术电影。
总体而言,就是台词叙事,用大段大段对话填塞,内容天马行空又形而上,表达书面化,金句频出,却离真实生活十万八千里。
臆造的职业,臆造的生活,臆造的人生,高度写意,却又努力营造成现实主义。
当然,还有超现实元素,固定机位,哲学思考,腔调足足的,但又遮掩不住镜头语言的匮乏和剧作的平庸。
导演自己倒也借角色自嘲不会写故事,其实也不太会拍电影,倒是诚实。
《不虚此行》把主题对准生死,主角的身份是社会中并不存在的悼词写手。
写手是观察者和记录者,是一个文学化的视角,极其刻意。
从编剧到悼词写手,这个反差的设计当然也足够富有文学色彩和戏剧感,就像日本的《入殓师》,从大提琴手到遗体整理人。
但显然《不虚此行》要跑得更远,甚至是躲开了普通观众,它只负责表达导演自己想说的,很私人,也很乏味。
导演不是没有试图让电影更“有趣”些,电影里有一些冷幽默,也有挺套路的抒情,甚至手段相当娴熟。
导演看起来像是洪尚秀的信徒,试图发掘一种属于知识分子的讽刺和幽默感,可惜只学到皮毛,仅有絮叨的形式,完全没有洪的洞查和机敏。
结果是电影既远离了普通观众,又很难取悦真正的影迷和知识分子。
可能胡歌的粉丝会喜欢?
胡歌有几段演得很精彩,让他摆脱了好皮囊的束缚,也拿了个含金量不太高的影帝。
吴磊角色设计的很有意思,这个设计本来可以更有趣,但电影显然是没能更进一步,浅尝辄止。
整个剧本的设计,是试图以“悼词写手”这个角色,以生老病死为主线,串联出无数角色的人生,以展示所谓众生相。
这个创意很像《入殓师》,所以是有可被借鉴的成熟经验,这里面又包含了亲情(父子、兄妹),友情和爱情,复杂的关系,被模糊了样子的往生者,被逐渐还原的人生,都是非常俗套的影视剧套路,重新混搭。
不过本片风格独树一格,没有走向大众。
但戏份的分配又是凌乱而碎散的,为什么齐溪那段占了那么多篇幅,因为爱情还是反转,它对整部电影的意义是什么?
我觉得导演没有想得很清楚。
在一段段被回顾的人生中,男主角的意义是什么?
他是旁观者还是参与者,从电影看,他只是注视和复述,或者还原拼图,但依然是过客心态。
但他又莫名其妙被卷入了这些人的人生中,理由是只有他是可以被打扰的,又一个刻意而不合理的强设定。
是剧本刻意而为,是讲故事的需要。
所以我看到这部电影,剧情设计上其实非常媚俗,但表达上又要阳春白雪,这种分裂让电影几乎难以为继,只能磕磕绊绊。
最后导演唯有借角色之口自嘲,既要又要,可是两头不靠。
对普通观众而言,这也是很好睡的电影,几乎完全没有起伏和高潮。
如果你闭上眼睛,会发现几乎不会有任何信息量的损耗。
镜头语言在电影中沦为装饰,虽然画面干净清爽,但依然无用,无用到你可以想见,它出自于中文系或文学系,而不是导演或摄影。
沉重打击最后翩翩而至,啰嗦了快两个小时,好歹电影也营造出了它想要的疏离感与丧感。
我也在拭目以待,电影到底想上什么价值观,毕竟已经端了这么久。
没想到,居然是“普通人也可以是主角”,这大概是高中生写作文都不会去用的中心思想,没想到电影给点题了。
我甚至想,电影哪怕根本就没主题,也不会比这烂道理更差了。
这么慌不择路,是觉得再不赶紧结束,连导演也不知要怎么收尾了。
那种故作清冷下的心慌意乱,在这一刻展露无遗,最后到底没装住。
《不虚此行》首先这个片名起的不错,片中的闻善的确就是在每一段悼词经历里都有不同的收获。
影片的影调变化很少,基本上都是加了菲林滤镜似的灰调。
再加上影片整体的慢节奏定会让大部分观众陷入“困”境。
再从故事选择的叙事手法出发,影片采取穿插式的叙事手法,全片都是围绕闻善写悼词而与不同社会身份的人打交道展开的,这种叙事手法可以说非常朴实无华。
影片选取的题材与叙事视角的确不错,但却又太过板正,使得影片没有情节的高低起伏,而导演对于人物的设定也很冲动,同时又有点不现实,一个写悼词的人真的能活成一个写散文诗的?
真的有那么多人来交代他人代写自己最熟悉的亲友的悼词吗?
导演想借助闻善这个角色来表达自己对于社会万千事态的态度这可以理解,但这种人物的塑造放在生活中未必成立,他真的可以是一个研究生出身却在北京没有机会的没落编剧,兼职写写悼词什么的,而他的观察日记也同样可以作为影片中一些经历的职业背景,所以单单以 为他人写悼词为角色定位,这种方式真的就是悼词版深夜食堂,一家餐厅的老板兼厨师,的确可以无时无刻与形形色色的顾客进行谈心。
像《入殓师》真切体会到生离死别的百态。
但写悼词这种人设的确略显单薄,很难立得住脚。
如果说导演能够完善这些缺陷,那么故事的丰富程度与社会各色人们打交道的情节安排就会更加丰满,且可以使篇幅更加舒展。
影片的亮点也挺多:尤其是穿插的不同情节的人们,对于逝者的人文关怀理念,充满理想的社会打工者们,有着家庭矛盾却依旧心系彼此的兄妹,积极向上的抗癌老人,寻求一家团圆的懂事孩童,对素未谋面的网友关心的感性女青年……这些角色的塑造都是来之不易的,但每一段经历完全可以再更加深入,想要表达的太满,却又无法过度开展,某种意义上是约束了篇幅容量。
吴磊这个角色,其实在影片很早就容易猜出是一个不存在的虚构人物。
他作为闻善没有完善的剧作人物,更多是为了让观众深入闻善的内心,虽然是一个工具人但还是有创意在里面的,就像每个人心中的影子那般。
影片中的语画蒙太奇也是不常规的。
影片多次采取对列的方式,将闻善与客户之间的交流及闻善的思考进行平行叙事,且利用对话超叙事时空的呈现方式,将每一客户的背景与情节进行交代与扩展,结尾各种客户第三人称的人声闪回也作为闻善的心理蒙太奇,体现角色的思考。
最后就是要说《不虚此行》的确很有作者性。
但就是因为导演想要表达的观点太多,使得影片节奏该慢不慢,该快又不能快。
大量充满哲理性与伏笔的台词还是值得细细品味,但好台词堆砌太多也会过于主观生硬。
毕竟电影台词有时看似不无道理,但也仅仅是导演的自我感动,而那些具有共勉性质的台词才真的能够成为代入观众自身情绪的最好工具。
导演值得再期待一下。
她也应当像影片中的闻善那样再多去观察生活,以填补人物的设定缺陷,让人物在独特视角中更加灵活,而不是扯线木偶。
没有社会经验的积累,一个导演再有才华也是华而不实的。
影片《不虚此行》
能把北京的日常生活拍得这么有电影感,破小区、流浪猫、出租屋、阳台抽烟、晾衣服、公交车、共享单车,还挺难得的。
有些矫情做作,可能想要表达和实际做到真的距离挺远的,对生活细节的理解和呈现有些浅薄。
穿针引线式的生活切片电影,主题聚焦于生死离别, 呈现角度也很多元:父子、兄弟姐妹、创业伙伴以及网友关系等等,整部电影以闲谈和对话为主,风格平淡简约如散文随笔,有举重若轻的感觉……7分
胡歌演技原来这么差。。。。
讲生死却拍得特别虚、特别浅、特别散,故事真的完全打动不了我。胡歌的表演也很难让人共情,这类电影没法让人共情,就完蛋了。金爵奖的双黄蛋证明自己就是个野鸡奖。
装腔拿调
比较现实但又不完全现实。爱上齐溪了,她演技太好了!把其他人碾压。演技第二的是那个上班族/二把手,其他人的痕迹就太重。台词里加的真实感的细节足够丰富,但分镜打光美术声音豆时不时透露着假和业余。讨厌里面所有试图营造形式感的构图。分镜和调度上太懒了,看得人着急,想问导演为啥不切个景别。导演对表演也没调教。结尾出字幕给了段胡歌拍的花絮,却标注是闻善拍的,笑死,胡歌从头到尾都只是胡歌。
3.5;色系和节奏观感舒适,虽然结尾收得拖沓而直白——文学性挺强了,没必要反复点题,以及仍显刻意的金句展示,让普通人第二幕生活维持下去也很好不是吗,并不是很需要一个被点亮的日剧跑式第三幕(对不起我是失败联盟爱好者)。但还是被打动了,题材虽好,题材也只是一种“介质”或“通道”,从旁观人间烟火的疏离到最终融入,这过程是以创作为外在手段实则抵达更深的自己,是如何处理个体和世界的关系,现实或非现实其实都能自洽,所有因缘嗔痴全在于如何越过这个槛。的确像短篇集,每个故事都闪着点点动人,最打动我的是“火车上犹豫的20小时”,往事只存于回溯和地图上北行的方向,声与画一度分离,最终合流;多处镜像反射或对称构图,仿佛是他人故事折射出的光照到倾听者身上;空间的运用,抬头望见大厦密密麻麻中开了一扇,有余味。
导演很爱第二幕了。对白其实还可以再磨一磨,不然配上端着的北京口音表演,真的是灾难。
胡歌和吴磊的身份容易让人联想到《道林·格雷的画像》等镜像化的作品。自己粉的演员果然是最优的
我不知道怎样算是不虚此行,但我感觉看了这个电影还是挺虚度此行的……
感觉导演的初衷是做几个关于逝者的故事的拼盘,但是又找不到一个契机把它们串联起来,所以搞了这么一个编剧,做了一出ppt式的流水账,对每一段的刻画都是很矫情的浅尝辄止,不如做单元剧或让闻善成为穿针引线的角色让世界线收束,而编剧偏偏采用了最不动脑子的方法。我从闻善身上只能看到一些符号化的性格。小尹的设计倒是有意思的,但是又缺乏力量,其实可以给他安排更多出彩的点明主角内心活动的戏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幽灵,感觉浪费了这个设定。系统性的八股文式的造作,大部分时间在自我感动,形式大于内容。逻辑上,一个对逝者有深厚感情的人真的会让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写悼词吗?骂闻善写得不好不了解逝者的时候很可笑,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写呢?到影片最后都没看见他那值四千五的悼词,是编剧根本编不出动人的悼词所以干脆不给观众看了是吗?
2.5 没滋没味,养尊处优。现在看你电吧,也可能是因为靠得近了,更能放平心态蔑视一切了,外面宣传做得再好,也得自己看了才知道里面究竟怎样,且真正惠及到多少学生呢?说什么《奥本海默》《不虚此行》给我们放映,都放给谁看了?养尊处优的电影,养尊处优的特权阶级。建议看完《永安镇故事集》再来看这个,在一顿愣直趣味和发问过后来一点脱俗无聊的,我顺序倒了看真的精神有些glitch。几小时内点烟也就看了几百遍了吧。电影人拍电影人的困顿,拍得太脱俗了,也不觉得新鲜,只是闭塞。有海淀路牌,但北京这地真没滋没味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错过了开头,吴磊这角色鸡肋得很。胡歌造型真日本,感觉能出现在滨口的电影里。谢幕表好大阵仗,摄影系、声音系也在。说起来…拍电影人的我觉得还是《野马分鬃》好看啊…
怎么能从剧本到表演都这么生硬无聊 没有自然流淌感只有生硬拼凑感 如坐针毡
便秘电影。说白了就是在讲一个整天听别人讲故事帮别人写故事的人,却写不出自己的故事。至于为什么写不出自己的故事,可能涉及到量变到质变,听别人讲故事其实就是一个积累素材的过程,积累到一定的量才能出来。然而那些最终让主角燃起创作热情的故事,在我看来真的毫无实感、矫揉做作,哪怕有些微小的感动也迅速被下一个毫不相干的故事冲淡了。所以主角到底从这些故事中感知到了什么,我完全不能感同身受,只看到主角最后如同便秘治愈般开始了自己的创作,而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似乎不那么重要。导演可能是想拍一部《帕特森》式的电影,而成片的姿态之虚浮无疑走向了它的反面。
这种题材,内容,不妨用喜剧来拍?但喜剧需要莫大才华。整个片子做作,矫情,跟豆瓣人很像,电影看太多,自认懂这懂那,实然是个虚屁。那些手法,镜头,编导回看不觉肉麻那我也真服了她。和豆瓣人相似的还有,自认很多细微敏锐的看法。不過她整理意念的能力蠻好。搞创作若让人一眼就看出作者很年轻,这点真的叫人气馁,但这无法勉强。导演不如把片尾彩蛋和NG镜头都安插在开局或片中。电影这样搞,苦气很重,我真怕导演以后想不开。希望她以后有难关要找胡歌开示。胡歌是溫柔智者,人帥,連腳都好看。很多好演員都參與了本片,导演不虚此行。如果片中死者生前爱聊歷史,白客可跳出来演蒋介石,跟宋美龄撕逼,宋偷情她的,蒋偷情他的,两人或多人叫床大家喜洋洋。蔣跟某人BL是個受。拍片不要说教。尤三姐曾說字卡打出“作品”二字超噁。這片也是。
竟然有看阿彼察邦《记忆》的相似感觉。齐溪有几个角度太像宋佳,想写写她了~
我们都知道“行”是多音字,片名也可以理解为不虚此行(hang),以丧为题,但是通篇又是个被治愈的童话,加上文本先行,表演上带有强烈的戏剧感和假定感,有点出戏,包括最后闻善得到的那个看似与自己和解的答案,像是作者强行给男主加了个第三幕,仿佛这样才是不虚此行
要是故事放在日本,小田切让演胡歌的角色,我还能勉强接受故事的设定,现在来说,没有一秒钟是可信的,没有一个角色是真实的,没有一个情节不是刻意的。不过就是写悼词而已,整这么多戏,甚至比《人生大事》还要硬编,而且真心讨厌胡歌角色是前编剧的设计,学院派的创作者是不是不依靠个人投射就写不出故事了?别怪观众觉得你小众,你丫根本就没有真正拥抱过大众。
借用笔下人物的口,说出自己不善编写冲突,一如影片呈现,只有人物,没有情节。准确而言,是只有人设。他只有一个特殊的职业和不得志的经历,没有自己的性格。他只是一个像小尹一样被编剧臆想出来的,在特定场景下存在的人格。因为不善编写剧情起伏,所以用一个又一个不断登场的配角来帮助剧情延续,而每一个登场的配角同样只有人设,没有人物。他们带着各自单薄的故事而来,帮助原本就单薄的主角变得更加扁平。所以影片整体单薄得轻飘飘。只有一个看似沉重的主题用来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