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之旅》。
黑泽清。
2015。
一部可以刷很多遍的电影。
“家常款”的浅野忠信。
“相遇”真是件奇妙的事。
浅野那么多神经质的复杂的角色为人称道,我却偏爱他平静温和的样子。
但是,倘若初见时就是这么样一部,也许,并不会爱上他。
人就是这样矛盾。
钢琴教师瑞希(深津绘里)的牙科医生丈夫优介失踪已经三年。
有天,她做着白玉团子,他穿着鞋进门,坐下来吃团子,“好烫”。
她抚摩他的胡茬。
他却告诉她,他的身体已经在冰冷的海水里被螃蟹吃掉了。
三年前他身患绝症,没有告诉妻子,独自远行,在大海中结束生命。
却有什么念念不忘的东西,让他用了三年的时间跋涉回来。
他想带她去看看这三年来他走过的地方。
她和他提着包旅行。
遇到活着的和死去的人。
各种执念。
小岛上坚持每天骑摩托车送报的老人,从废报纸上剪各种各样的花下来。
饺子店的女主人。
永远不碰的钢琴,是她对10岁去世的妹妹无法补偿的愧疚。
小村中和父亲争执后离家的儿子伤寒死去。
儿媳妇薰失踪了一阵,回来后仍然失魂落魄。
瑞希跟着优介旅行,他们像投入水中的石子,激荡的涟漪震动着这些生灵和死灵的生活。
瑞希用老人死前同老妻争执时击中妻子头的平底锅做了他最爱吃的肉片汤。
他终于安心离去。
瑞希弹了饺子店女主人妹妹最爱的练习曲,她和女主人一起看到女孩回来,她教她练琴,小女孩终于流畅地弹完了整首曲子。
优介回到小村,给村民上课,讲爱因斯坦和光子,像他曾经做过的那样。
他们劝说一直纠缠着薰的丈夫离去,消散。
优介也会消散。
他们聊得越来越多。
包括从前隐秘的一切。
优介同女护士的婚外恋情。
瑞希学生时代的爱人。
他们旅行到优介再也无法支持的时刻。
他们拥抱。
她用优介给她的火柴,燃烧她为他祈福时手抄的经文。
我觉得这片子最动人的地方在于对婚姻的审视。
优介和瑞希并不是特别恩爱美好的夫妻。
他们漫长的婚姻里,一定有过平淡、乏味、冷漠。
否则优介不会在绝症时离去。
瑞希三年里的绝望,不只是失去丈夫,而是“不知道因何失去”,那是比死亡更难堪的抛弃,她对自己失去信心,渐渐做不好每件事。
她甚至要靠着“要比情妇更早找到丈夫”的好胜心支撑自己。
当他回来。
他和她从来不曾如此坦诚。
她看着他做很多事。
很多曾经的牙科医生不曾做过的事。
他分发报纸,包饺子,给偏僻小村子里的人上课,他说,——也许,人生有很多种可能啊。
假若他不是牙科医生,假若他不曾遇到她,那不一样的人生,也有很多可能吧?
浅野忠信在这部片子里特别平淡。
淡而温和的表情。
特别家常的笑。
被妻子揭穿出轨时尴尬的笑。
——他在别的片子里那些让人惊艳过的性感、暴戾、阴郁,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只一个在死亡尽头回头看看人生,慢慢走回妻子身边的,平静温和的男人。
整部片子似乎只有深津绘里一个人的表演。
她沉默隐忍。
看起来坚强。
在等待的绝望里,恨过她的丈夫吧?
她踏上那条奇异旅行的路,起初,并不是“爱”吧?
她只是想看看,看看这个抛弃她的男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当她和他一点点在行走中,在别人的故事里穿行,她渐渐了解他,原谅他,重新找回“爱”的感受。
——出发时她和他各自提着行李,连手也不拉,像太多麻木多年的夫妻。
渐渐她喜欢依偎着他。
她挂在他的胳膊上,她在夜里爬起来看他的脸,试探他的呼吸,她希望他们可以做爱。
她和他在小镇上买完东西,她走着走着说,要是时光“就留在这里好了”,停下来,停在此刻,停在这曾经的他们不曾经历过的生活—— 如果世间每一对平凡的夫妻,都有这样一场“岸边旅行”,对着身边以为再熟悉不过的人,凝视他/她,拥抱他/她,陪伴他/她,倾听他/她,会不会,像优介和瑞希一样,发现“爱”,仍在流动?
为什么电影手册将《岸边之旅》选入年度十佳?
并对戛纳将其流放到一种关注单元里而感到不满?
而又为什么在上海国际电影节放映时一片差评,甚至被骂?
这其间的差距实在太大,口碑完全呈现两极化。
当然你可以说,黑泽清迎合了手册知识分子们的趣味。
也可以愤然中途退场,不用委屈自己去欣赏所谓的高逼格电影。
完全可以理解。
因为黑泽清电影向来“难看”。
看看6.1的低分,就知道它是有多么的不受待见。
但为什么黑泽清电影这么“难看”?
因为黑泽清从来不是一个“讲好”故事的导演。
他所有的电影里的因果关系都是断裂的。
他的叙事充满跳跃性,让人很难跟上。
因为既然影像能说明的,为什么一定要用语言说出来?
(这也是黑泽电影主角大多沉默寡言无表情的原因,你无法预读情节发展)他所要表达的,都藏在那些光影里,体现在场面的调度之上。
比起故事本身,黑泽清远相信影像的力量。
就拿本片的开场来说。
摄影机首先用全景拍摄背对着我们,在做白玉丸子的深津绘里(图1)。
一个人,一盏日光灯,安静得能听到勺子碰撞瓷器的声音。
加上一种窥视的视角,不安的情绪正在被酝酿。
紧接着,一个近景的反打,对准深津,然后摄影机慢慢从右向左缓慢的移动(图2)。
这种移动像是揭开面纱,即将告诉我们她背后的“真相”。
而即便移到尽头,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我们悬空的心稍稍落下。
而又再一次,镜头又回到最初全景的位置,以同样的角度同样的构图。
深津好像察觉了什么,突然缓慢的转过头来(图3),这种慢和刚才横移一样让人紧张。
她直直的面向了镜头,也面向了我们。
深津到底看到了什么?
镜头又一次以同角度反打,此时钱野忠信突然出现在刚才摄影机=窥视的位置上(图4)。
<图片1><图片2><图片3><图片4>仅仅四个镜头,黑泽清就制造了四种不同层次的恐怖。
被窥视的恐怖,“真相”逼近的恐怖,目睹“真相”的恐怖,和毫无征兆出现的恐怖。
黑泽清从来不用那种靠过剩的恐怖形象,沾满鲜血面目狰狞的妖魔鬼怪等等来强制性刺激感官。
而是将其隐藏在不安的氛围里,安排在周密的调度之中,深层次的刺激观众心理。
而这种手法,是黑泽清恐怖的美学所在。
而本片关键还在于浅野出现的方式。
与其说他站在那里,不如说是悬浮在空中。
他一动不动,我们看不到他的腿,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有一身橘色的风衣不真实的凸显在一片黑暗里。
右边窗帘的黑色,和左边卧室的黑色,消解空间的立体感,增强了浅野存在的虚构性。
(记得黑泽清说过,如果制造立体感是电影的使命的话,在我的恐怖电影里则反其道为之)如果看到这你还是不以为然,那我们继续看黑泽清如何处理浅野出现的位置。
浅野出现的位置恰好是,卧室和厨房的中间,也是靠窗缘边。
这显然不是巧合。
因为窗缘是内部和外部世界的边界。
而厨房=明室表示现世,而卧室=暗室,也就是浅野以前的房间,表示着阴间。
也就是说,浅野出现在两重边界线上。
这和结尾,浅野消失在大海岸边形成完美呼应。
岸边,既不是此岸也非彼岸的中间状态,它混沌暧昧而不稳定,作为主题始终贯穿着本片。
比如,浅野扮演的优介到底是什么呢?
是拥有灵魂的僵尸,还是说是拥有身体的幽灵。
正因为他的不稳定的属性,消失成了无法逃脱的宿命。
而以上不过,仅仅开篇四个镜头里黑泽清的场面调度分析。
我有幸在屏幕看了两遍,很是喜欢。
远不是贴图的这种效果。
限于时间和篇幅有限,在此不再多谈。
如果你用同样的方式去分析这部电影里每一个镜头,和他的每一部作品。
黑泽清电影就不能用装逼二字轻松打发,他有着他独特电影美学世界。
详见:岸边之旅:穿越生死的人鬼情未了
黑泽清,一个极其注重氛围的电影导演,其新作《岸边之旅》一如既往地延续了他静态下的诡异,只不过,多了些许温馨,是为美好。
逝去的丈夫某日突然回归,妻子没有任何讶异,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故事由此展开。
鬼丈夫的故事在哪里都可以见到,但是由黑泽清讲来,无大起大落的声嘶力竭,有的仅是陪一天少一天的珍惜和不舍,一切在平静中来到,也在平静中流走。
就连妻子鼓起勇气去见丈夫生前的情妇时,都显得如此镇定自若,语气中当然含有嫉妒和愤怒,但表达出来,仅剩悲凉和唏嘘。
妻子陪着归来的丈夫去了曾经打工过的送报站和面店,见证了与丈夫一样不愿从人世离去的送报老先生和在钢琴声中偶然闪回的善良女孩,二者都在作出原谅后正式退出了人世的舞台,老先生原谅了已将自己遗忘的人们,在绚烂的剪贴画中消逝殆尽,小女孩原谅了曾对自己无比苛刻的姐姐,在完美得弹奏一曲后转瞬即逝。
巧合的是,两人的逝去仅被妻子所见,让其逐渐相信了丈夫即将离去的事实,愈发珍惜与丈夫在一起的最后时刻。
生与死一直是黑泽清探讨的主题,当年在《光明的未来》里被水母刺杀的父亲的形象突然出现在我脑袋里,探究的过程仅仅是为了打破一个对立面,死不是生的对立面,而是包含于生中,是轮回,是重生。
最后,丈夫带着妻子来到曾经支教过的山村,在那里,像是回归母体般,又开始了讲述宇宙和能量的故事,光影能手黑泽导演在这时候就开始发挥他的特殊才能,一个身影,一团雾气,一次日落,都被赋予了生机和色彩。
在最后一堂课上,妻子搀扶着疲惫的丈夫来到了讲台,黑暗瞬间侵吞了白日,村舍中的灯光被轮番打开,象征着已然逝去的故人即将再次远航。
分别的时刻没有过多心酸,放开丈夫的手,望着逐渐消逝的身影,妻子释然,一定也理解了丈夫的离开。
这一趟岸边之旅,就此完结。
深津绘里依然贡献了她的完美演技,与浅野忠信对戏,完全压倒对方,有一场躺在床上向丈夫诉说初恋的戏份,活生生地演出了高中生的感觉,匪夷所思。
这个有着不老容颜的女人,我只能认为她是怀着一颗少女心投身于电影事业。
可以说,因为有她,整本电影有了生命。
黑泽清的这部《岸边之旅》相对上部《东京奏鸣曲》,显得很意识流,节奏缓慢的心理戏,情节是零散的,截取片段独立成章,并用细致的方式表现出来,当然更没有出现血泵、一惊一乍的惊悚之类的镜头,看不进去的观众会觉得这是部闷片,但是一旦看进去了,随着导演的思维跳跃同步的话,自然就不会觉得闷了。
失踪三年的丈夫有一天忽然回到家中,直接告诉妻子「我已经死了」,妻子虽然惊讶,但是没有恐怖片中的惊悚,就连丈夫的忽然而至,也表现的不是那么的唐突,而是他就站在那儿了,妻子只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好似日常夫妻间的表达,而妻子那日式物哀的表情,仿佛是对于丈夫亡灵归来的期盼。
在丈夫的邀请下,两个人开始了三段「生与死」的旅行,他们第一次拜访的是丈夫工作过的报纸社,以及丈夫的同事报纸派发员岛影先生,而岛影先生的身份和丈夫一样,是徘徊于阳间的幽灵,愧对家人而不肯离去的幽灵,一个忙到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去世了的幽灵,当酒后释怀后安详离去的幽灵,当隔天红叶飘落如观墓冢的时候,才明白生存与死亡、现实与虚幻的边界只是一线之间。
说不清楚这是部惊悚片还是部公路片,他们的三次旅行牵涉出的三个家庭,三个家庭背后的故事,每个家庭中的亡灵都有一份未了的心结,而妻子还在此中遇到了自己的父亲,父女重逢却已是阴阳两隔,影片的主题既是让人们珍惜身边人,也是让生者对亡者的放下。
丈夫与妻子重逢开始,消亡结束,妻子不仅在旅行中重新认识了丈夫,也解开了自己孤独悲痛的心结,这次岸边之旅成为两人之间的和解之旅,一场对死亡的深切问候深深埋进了这部温情的电影里。
在《岸边之旅》中,导演黑泽清使用极强的光暗对比,光与影的渐变感,以及镜头的失焦感,来呈现这种模糊、暧昧的此岸世界和彼岸世界,因而带给观众极强视觉冲击感。
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却让人感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明明寂静无声,却让人喘不过气来。
首先说一下看《岸边之旅》的直观感受。
我是在大半夜看的,一个人,看之前关了灯。
看着看着,忍不住重新开了灯——早知如此,就不会选这样一个时间段看了。
简单介绍下《岸边之旅》的剧情。
钢琴教师瑞希的丈夫优介三年前神秘失踪,尽管如此,瑞希依然对他念念不忘。
一天晚上,优介忽然出现在家中,他告诉瑞希,他已经死了,是从那边回来的。
于是,瑞希和优介开启了一趟漫长的旅行。
这是一趟关于寻找与失落、执着与放下、爱与虚无的旅行。
在旅行中,他们重返优介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他们终于坦诚以对,直面过往婚姻里的种种问题。
影片改编自汤本香树实的同名小说,由日本导演黑泽清执导,是一部地地道道的日本物语电影。
《岸边之旅》记得村上春树曾这样说(也可能是其他什么人说的,读的东西太多,实在找不到具体出处了,如果有人知道出处,还请告知),在日本传统文化中,尤其是物语(民间传说)中,此岸世界和彼岸世界并不存在一条明确的界线,而是相当模糊的、暧昧的,人们相信,此端和彼端是可以自由往来的。
这就是物语,这就是日本人的生死观。
当然,所谓「彼岸世界」,世界上许多地区和民族都有类似的文化。
以我国来说,有阴曹地府、蒲松龄的志怪小说等等,总的来说,阴阳两个世界的界限是很明确的。
像奈何桥,还有皮克斯电影《寻梦环游记》里万寿菊构成的桥。
所有这些,似乎都想告诉你,那是一个决然不同的世界,中间存在难以逾越的鸿沟,但日本物语并非如此。
这种模糊性、暧昧性似乎是日本文化里面特有的。
电影《寻梦环游记》很多人喜欢《挪威的森林》里面那句话——「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尽管并非十分理解,可能更多是出于一种虽然不明所以,但其中大有深意的态度而记住。
所以,理解日本的物语之后,就会发现,日本人就是这样看待生死的嘛。
在《阅读村上春树的午后》里面,两位日本研究村上春树的资深学者汤川丰和小山铁郎指出(顺带说一句,两位学者对村上的解读极富见地),「我」在东京电车上遇见的「直子」,已经是一个身在彼岸的「灵魂」了。
这倒是过度解读了,毕竟村上阐明《挪威的森林》是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
与《岸边之旅》气质上非常相近的,倒非《挪威的森林》,而是村上另一部被视为现实主义题材的《国境以南 太阳以西》。
其实这部小说是地道的现代物语。
仔细想想看,岛本身上那种神秘、郁郁寡欢的气质,是不是像极了来自彼端的人?
她时而现身,时而消失,最后与初君渡过漫长一夜之后,终而销声匿迹。
村上在其后记里写道:「岛本是实际存在的吗?
这应该是这部作品最重要的命题之一。
」在村上众多作品中,神秘出现、神秘失踪的角色,数量相当之多,他们似乎不讲道理地闯入主角的世界,继而像是完成任务一样消失在台前,只留下台上孤零零的主角。
比如羊男、喜喜、双胞胎女郎等等。
更不用说,小说中,岛本与初君携带骨灰离开东京,找到一条河流抛洒骨灰时,那不无溢出的浓郁的死亡气息。
村上这种「死亡情节」早在《1973年的弹子球》已现端倪。
为了寻找弹子球游戏机,主角毅然踏进了彼端——被废弃的养鸡场仓库。
那静谧无人、厚重黑暗的场景,那种阴森森、压抑的氛围,使人时刻准备拔脚就跑。
此外还有《舞!
舞!
舞!
》中那有六具白骨、令人毛骨悚然的房间,《刺杀骑士团长》里头发出不明声音的井,无不带有彼端的特征。
汤川丰和小山铁郎认为,村上小说中这些彼端情节,灵感源泉显然是日本传统的物语。
村上本人也在接受《巴黎评论》采访时肯定了这一说法,他说:「我想把那种意识与无意识之间界线或者觉醒与非觉醒之间的界线不分明的作品世界以现代物语这一形式表现出来。
」写了这么多,骤然觉得,以后晚上尤其是半夜里读村上可得当心了。
《岸边之旅》是一部极具象征意味的物语电影,影片名《岸边之旅》便是一种象征。
「岸」的一端是我们赖以生存的陆地,另一端是变幻莫测、吞纳万物的海洋,一端是此岸世界,另一端是彼岸世界。
这之间不仅没有鸿沟之类的事物,而且正如前文所说的,「岸」就是日本物语模糊性、暧昧性的象征,海浪无休止地冲击着陆地,有时候会冲入陆地深处,有时又退得很远,两者交织纠缠在一起,无法确切地将之区分开来。
影片也出现了连接此端和彼端的象征——瀑布、黑黝黝的水潭、以及据说隐藏于水潭之下的洞穴——似乎也跟水有关。
瑞希便是在瀑布边遇见了自己已过世的父亲,这也表明瑞希越来越接近彼端了,甚至近在咫尺。
父亲的出现将徘徊在两段的瑞希往此端推了一把。
《岸边之旅》其实这一象征在《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出现过两处。
第一处是主角跟胖女郎前去见博士,路上一团漆黑,连声音被消除了,需要穿过隐藏在瀑布后面的洞穴。
进去之后,虽然好像还在东京的地下,但一切的一切,都像另外一个世界,夜鬼神出鬼没,连绵不断的洞穴,曲曲折折的路,仿佛迷宫一般。
第二处则在世界尽头。
主角经过仔细分析,认定逃离世界尽头的出口是一个水潭,那里位置偏僻,人迹罕至,村上这样描写道——(水潭的声响)与我过往听过的任何声响都有所不同。
既不同于瀑布的轰鸣,又有异于风的怒号,亦非地动之声,而类似巨大喉咙突出的粗重喘声。
其声时而低回,时而高扬,时而断断续续,甚至杂乱无章,如咽如泣……如蒸汽一般从水潭中涌出的巨大喘息统治着周围,仿佛是地底回响的无数死者的痛苦呻吟。
两部完全不同的作品,近乎一模一样的象征,这当然不是什么巧合。
应该说,两者都继承了日本民间传说、物语的遗产,又以各自的形式表现出来。
村上以文学的方式呈现,黑泽清则以电影的方式呈现。
在《岸边之旅》中,导演黑泽清使用的方法相当巧妙,当然也可以说是寻常的技巧。
他利用极强的光暗对比,光与影的渐变感,以及镜头的失焦感,来呈现这种模糊、暧昧的此岸世界和彼岸世界,因而带给观众极强视觉冲击感。
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却让人感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明明寂静无声,却让人喘不过气来。
《岸边之旅》例如在邮递员老人家中,当瑞希和优介扶着老人睡下时,强光打在纸花布满的墙上,然后自上而下依次黯淡。
再比如瑞希弹钢琴那一场景,原本是亮晃晃的大白天,随着剧情的推进,女主人请求早逝的妹妹原谅,妹妹自黑暗中现身,整个场景逐渐过度到漆黑的状态,而当妹妹再度离去时,场景再次回到光亮状态。
此外,影片还使用了雾气来营造此端和彼端的区别,但似乎有点出戏,效果远不如光影变化那般出色。
在影片步入尾声时,优介给当地村民讲最后一堂宇宙课。
一开始,室内昏暗不堪,所有人的脸似乎都隐没在黑暗之中,之后,村民从左至右,将灯依次点亮,室内一片亮堂,人们的脸清晰地映照出来。
似乎也寓意着瑞希和优介的岸边之旅行将结束,而瑞希将放下对优介的念想,重返此岸的世界。
《岸边之旅》最后,请允许我再阐述一遍,《岸边之旅》是一部以电影的方式集中呈现日本传统文化的地地道道的物语电影。
对其中三段式的回溯之旅特别有感触——其一,是一个已然离世的老人对爱妻的忏悔之心,因为他,他的妻子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讯。
他说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但他必须要离开了。
(应该是让优介反省自身离开妻子瑞希的举动是否正确,真实代入老人时下的情感,让他换位体验到自己的另一半不声不响离开自己时的那种无言的苦楚)——其二,是一位姐姐,当年做了跟小时候鲁迅折断弟弟蝴蝶风筝差不多性质的事情,不准早年病逝之前的妹妹弹奏唯一会弹的钢琴曲「天使的和声」,因为作为姐姐的她,讨厌这首重复弹,听得有点腻了的曲子。
(让瑞希知道,自己多年习得的钢琴技巧「尽管她自己不喜欢」能够帮助别人实现未了的遗憾的可能,正是瑞希不经意的弹琴触发了现世姐姐想要弥补她“阻呵妹妹弹钢琴”这种遗憾的契机。
)——其三,是一对夫妻,与优介、瑞希两夫妻的情况相类似,男人因为重感冒加重而孤独死去,心里毫无准备,还有很多未了的事情;相较于优介、瑞希来说,这对夫妻对另一半“生”的执念更加的强烈,以至于即将“魂离现世”的男人失去理智,处于失控的状态,但他是自私的,他想得更多的是他自己,最后仍然想对他的妻子说出“他并不想死”的愿望。
优介则不同,他做的更多是想让妻子瑞希释怀,让她知道在他离家的三年时间里过得很好,不用担心,且尽可能满足她对他的“好奇”。
这三段回溯之旅让她更了解他自己,他自己对待生死的态度——(死亡)虚无并不是没有意义的,让她坦然面对他已然离世的现实,不枉他陪她走的这一趟“岸边之旅”。
可以说,没有这三段回溯之旅,就没有“岸边之旅”。
一直很想看,但是实在太忙,分三天看完的,看了一下大家的影评,多半讨论的是生死,我个人觉得看的有一些表层化了,故事讲得是生死,但是导演想要表达的其实跟生死无关。
而是在完全抛弃执念,抛弃社会属性,普世价值,之后的爱。
生死,忠诚,尊严,价值全都不重要的时候,爱应该是什么样子?
爱,对于人类来说真正的意义是什么?
这是导演想要表达的语境,而不是剧情表面的陈述的死人复活说声道歉那样简单。
世人总是将日本导演黑泽清同泰国导演阿比查邦拿来比较,后者曾凭借《召唤前世的布米叔叔》荣登戛纳金棕榈宝座,影片深涉泰国人的心灵密码。
前者亦曾以《东京奏鸣曲》获得戛纳“一种关注”单元最佳影片,此次新作《岸边之旅》,同样获封“一种关注”最佳导演,呈示出西方视野中的日本艺术电影之一种面相。
说回作品本身,《岸边之旅》的格局同黑泽清前作一样,不大,节奏缓慢,故事是一条简单的线路:失踪三年的丈夫突然回到妻子瑞希身边,随后妻子随他一同回溯三年来走过的地方,追寻一条记忆的线索,同时也要唤回两人失去的激情。
在这场旅程中他们遇见了各色人等,有些照顾过丈夫俞介,有些是俞介曾经执教过的乡村百姓,甚至有些是介于游魂与真实之间的“人物”,在不断的邂逅与分离之间,上演交织过去与现在的如梦戏码。
在形式上,《岸边之旅》将每一回追索的场景都同一成波澜不惊的影像组合,丈夫出现的场景,固定镜头与暗淡布光,在在令人想到同样充满多重读解可能的《召唤前世的布米叔叔》;年少时与妹妹因为钢琴而反目的女子,在向瑞希倾诉及之后的弹琴场景中,通过窗户透入房间的阳光迅速变暗,直到最后房间几乎陷入一片暮色里,这是极其克制的表达,同时也是情绪蔓延流动的依凭,在夫妇两人一次一次与周边人的相遇与间离(瑞希呼唤正要开摩托车的老发行员未果,其后却又若无其事一起吃饭,仿佛证实了虚与实的某种关系)中,并没有确切答案指向丈夫的失踪之谜与妻子的生活,反而是将原本错综的事件更进一步植入到意识流动的长河之中去。
黑泽清的镜头剪接所在多见的是前一个镜头还在画中的人,在下一个反打内就消失了,他们究竟是曾经真实存在,抑或只存在于夫妇二人或只是妻子的想象之中?
并没有答案,需要观者自行思索。
因了这样一种基调,影片的两位颇具魅力的主演深津绘里和浅野忠信,在本片中亦将表演的幅度克制到几乎最低,很多时候,场景中的音乐响起,仅仅是压抑的表演节奏的点缀,在状似足以煽动情感的音乐中,瑞希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同样是影片“分隔阴阳界”风格的侧影,两人饰演的夫妇两人,一进一退,分寸毕现。
浅野忠信是相当懂得以分寸带动观众入戏的演员,哪怕是参与多国合作的《蒙古王》,饰演铁木真,都驾轻就熟,拿捏精准,今次《岸边之旅》里的丈夫俞介,全程表现内敛缓和,呈现一个略不真实的人物,亦因此表达了导演想要传达的意味:也许这个丈夫,已经不在人世。
单从表演角度来镜照影片当然不够,《岸边之旅》同样也存在多重读解的各种可能性,对于评论者来说,无疑有许多理解的法门,但对一般观众来说,这样的节奏与影像基调(需要声明的是,笔者观看此片的场所在上海影城二厅,亮度似乎有问题,也许会导致观影体验与实际拍摄效果有差异),实在很难进入,影片多处出现的超现实场景,规模上十分简陋,且黑泽清似乎并无意就出场人物的身份与状态进行特意说明,看到后来,观众几乎分不清楚谁是真人,谁是灵魂,抑或其实大家都只是妻子瑞希的想象产物,正如送报老人家铺满花瓣的壁纸一夜之间成了颓垣断壁,谁能说这不是一场梦呢?
《岸边之旅》,事实上想要表达一种临界状态,是妻子与丈夫最后的告别?
抑或是表层叙事上一再强调的“夫妇二人向追索到的过往的致敬”?
显然在这部片子里,这些“神秘主义”色彩的意味,本身亦指向多元,有待不断被读解。
有时候看到了表象,看到了内里,这“看”的过程,就已经深陷迷雾之中。
这到是另一种《人鬼情未了》,只是瑞希的丈夫薮内优介没有化身于他人,而是直接出现在她面前,并且告诉她自己已经因病去世。
而瑞希似乎也很平静,这简直是太令人无语了。
薮内优介是真正死亡了吗?
为什么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似乎为了解开这一个问题,俩人开始了一段旅行,来回溯丈夫三年的回家之旅。
在旅程中,俩人即见到了与丈夫一样久久不能离去的老人,也有着忘不了死去妹妹的姐姐。
见了丈夫的过去的恋人,当然瑞希也坦诚了自己的过去。
并且瑞希甚至见到了去世的父亲。
作品似乎通过这种活人与死人之间的牵绊来表现着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不象《人鬼情未了》中西方人的直接,充满了传统日本式的含蓄的情感表达,最终两人终于放开心扉,决定相忘于江湖,优介也终于彻底离开了。
在分析片段前,我们可以先大致了解一下本片的剧情:独自生活的钢琴教师瑞希(深津绘里 饰)曾经拥有幸福无忧的生活,但是自从三年前丈夫薮内优介(浅野忠信 饰)失踪后,一切发生了改变。
某个晚上,正准备做吃的瑞希,突然目睹优介由外面走了进来。
而接下来的话语更令她吃惊,原来三年前担任牙科医师的丈夫被诊断患有绝症,他不声不响离家出走,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安然死去。
某种执念让他以活生生的形态出现世间,并历经三年跋涉回到了家中。
在优介的提议下,半信半疑的瑞希和丈夫踏上了回溯这三年来的寻家之旅。
路上他们遇到了曾经照顾过丈夫的人,夫妻二人心底的秘密交替浮现,他们终于能够坦然地面对彼此了。
作为当代日本影坛最重要的导演之一的黑泽清从来不是一个讲“好故事”的导演。
他所有的电影里的因果关系都是断裂的。
他的叙事充满跳跃性,让人很难跟上。
因为既然影像能说明的,为什么一定要用语言说出来?
(这也是黑泽电影主角大多沉默寡言无表情的原因,你无法预读情节发展)他所要表达的,都藏在那些光影里,体现在场面的调度之上。
比起故事本身,黑泽清远相信影像的力量。
他对于运用光线来配合人物与摄影机的运动有十分独到的创新。
黑泽清十分擅长精准地刻画影片中人物的心理状态,在电影中表现人物心理是电影的一大难题,尤其是以《岸边之旅》这种带有神秘主义色彩的影片。
黑泽清给出的如下的解决方法。
如下图所示, 外来的女主角来到一位住户家拜访,弹起了住户家的钢琴。
住户家的女主人听闻琴声赶来,整个场面正式开始。
此时我们可以看出,黑泽清惯用的室内的柱子再次出现,将物理空间分割。
人物与摄影机缓慢运动,柱子对空间的分割越发精确,两人处在不同的空间。
女主人缓慢地走到钢琴旁,接着谈起自己去世妹妹的事情。
此时画面分割依然成立,并且整个空间较为明亮。
而这时,女主角的走位和摄影机的运动自己打破了刚刚成立的“分割空间”,两人进入了同一的空间中。
此时这代表着,两个人心理上关系的逐渐亲近和戒备的放松。
随着谈话的深入,整个空间的光线逐渐变暗,并逐渐消失,整个空间不再仅仅代表着物理属性,它被通过光线的明暗来反映了精神上的状态,同时两位人物越发相近,戒备逐渐消失。
在这部分中,光线的变化对于气氛的营造来说是决定性的,也就是最值得分析的元素。
广袤的大地上,一对父女开着一辆破旧的电影放映车似乎没有方向的前进着。单身父亲和女儿的对话不多,可是女儿在成长的过程中开始叛逆,她看到自己的生长 也发现了身体的成熟,也发觉父亲对野女人的性事。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电影、电影院),大家静静的看着电影里的故事,好像有一世我们也是这样生活着。
片中对女孩困境的描写非常隐忍克制 以此呼应着她无处抒发的隐秘的内心状态 只在不经意间的几处笔墨交代了情况 发现来月经的不知所措 独自去商场选择内衣犹豫不决最终放弃 面对身体发育和母亲角色的缺失 无法同麻木独断的父亲敞开心扉 也无法摆脱终日在逼仄车内的二人生活 在凛冽荒芜的土地上流浪 如风车旋转 没有终点
#BJIFF2024 俄罗斯的冷酷和神秘刚好符合我当下的心境。我们活着,承受,冲动,孤独游荡,无话可说。
BJIFF 240425 党史馆
3.5
一路北上就像成长(问答环节有人问导演Is Lolita one of the inspirations? 导演火速接no no,笑死)
【BJIFF】第四场,坚决下周来北京要提前保证充足睡眠。这部真的很喜欢,好喜欢结尾的音乐(有人能告诉我是什么吗?)。静态的诗歌。
全程沉浸在俄罗斯悲凉又有点疯狂的长镜头里。
很久没看大师电影,感觉很好。三十年后的沙丹力荐,资料馆场场满座。
#76th Cannes 导演双周# 8.5/10 极其强大的情感洪流,萧瑟荒芜的广袤土地孕生若即若离的依连关系,在每一次凝视下冲发,刻印在孤独的内外隔阂间。@14th BJIFF
每一次摇移和zoom都有一个精心设计的落点,未免太功利。
比较闷一些,主要是人物的情感转变略显突兀,意识流类。运镜很美,环境契合了整片的基调
2024BJIFF 不失为一种末日
我觉得报看,难以忍受的沉闷,和看安哲老塔不是一个感觉,不是360度运镜就是大师吧😅一部让我中途不停看表的电影
充满能量,或许导演也在躁动。
最开始,父亲开车,女儿在后座吃泡泡糖,莫名有种《洛丽塔》的感觉hhhh
#Cannes2023
很独特的公路片,辽阔国土之下,父女关系的疏远,让人与人之间的空间显得如此逼仄;两人仿佛在轮流争夺车的使用权一般的生活,父亲以父亲之名,始终对女儿颐指气使;万花筒小夜灯、形形色色的过客的拍立得,发圈,使女儿无声的抗争。冲动的导火索是父亲在女儿丢在一边,毫无顾忌地向过客宣泄欲望,既自轻父亲的形象,也无父亲的担当。太多镜头与调度都令人不明觉厉,开头的横摇,女儿的突兀入场;稳定的拧焦;场内场外的声音空间……女儿对背影的执着,否认了人直面彼此的可能性
北影又踩雷的一部。现在很多导演动不动学史上名导慢镜头空镜头长镜头固定镜头,但内核有吗?什么时候用什么时候不用懂取舍吗?在你还没拥有优秀的叙事能力和强大的节奏把控之前,麻烦不要玩大师的风格表象和皮毛。保利地下室观影,哎电影沉闷乏味剧中人全程哭丧脸,空气又是稀薄不流通,昏昏欲睡昏昏欲睡昏昏欲睡,很不愉快的一晚!
头一回参加电影节,有点新奇。风格是安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