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崎骏《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实际上我已经写过一刷影评了,标题是“我恨后妈,后妈也恨我”,我会把链接发在评论中,作为自己思考的脉络呈现。
惊异的是当我读过一些非常拙劣的隐喻解析,以及本田雄等人的访谈之后,决定再写一篇二刷影评,主题却更换成了“我爱亲妈,也爱后妈”,内容有些惊世骇俗之处,请往下看。
爱和恨当然是一体的,只是一刷时,我没有注意到真人对夏子的感觉,是本田先生的这段访谈提示了我:——不过,电影里的恋母情结还是很明显的。
本田:是。
也正因为有这样的情结在,画面更不能偏向情色了。
比如,当夏子在产房里对真人说“我讨厌你”时,我曾犹豫要不要展现隐藏在和服下的胸部。
但我又觉得这么做是不合时宜的,所以我放弃了。
此前我没考虑真人会把对母亲的依恋转移到夏子身上,我以为他们是敌对关系,真人恨夏子取代母亲,夺走父亲,而夏子恨自己对真人不得不尽的母职,本田的访谈却提到了夏子的胸部,我才有所惊觉。
在解析这部电影之前,我想简单diss一下网上多如牛毛的隐喻派,这些人的共同特点是:对创作一无所知。
总体来说,隐喻派的解析分成两种,一是公司流,这种隐喻解析不烦人,但比较肤浅,如果这部电影是围绕着吉卜力的,我敢说宫崎骏会第一时间萎掉,不可能花这么多时间制作一部内涵如此无趣的电影。
第二种隐喻就更广泛了,主要围绕着战前战后的日本,比如硬说两位母亲是不同时期的日本,扯得头头是道。
但战争只是这部电影的背景,宫崎骏压根不可能想通过这部电影去呈现什么日本历史或政治立场,前者,但凡他有这个爱好,不如直接去治史来得痛快,何必大费周章拍电影呢,后者则是自然流露的,从来不是作品的根本。
就不围绕这些隐喻派详谈了,创作有很多因素在发生作用,围绕寓言安排的可能性是最低的。
这些人不懂作者如果放弃直觉,而去进行主题先行的创作,会失去多少重要的东西。
雾子不是雾子,苍鹭就是少年,宫崎骏的恋母大魔境被寄予了很多(虽然未必是收官作)的《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如宫崎骏所说,很多东西他自己也没想明白,这未必是真话,但也明示了创作中包含着潜意识主导的因素,组成作品的任何要素,一定需要先过一道关,即是:作者以直觉来判断是否恰当。
此外,当然也有技巧成分,如果有些地方过于明确,老道的作者会加入暧昧的部分,隐藏自己的意图,令作品更加微妙。
每个作者在追求准确和暧昧之间,都会有自己的平衡点。
我想对于很多人来说,看完电影后多半保留了以下问题:1,雾子头上为何会有和真人一样的伤疤?
2,父亲这个角色为何如此滑稽可笑?
3,真人为什么会忽然改口喊夏子妈妈?
其实问题1就足以难倒所有的隐喻派,头上同样位置有伤疤的雾子成了无法被纳入山寨隐喻体系的尴尬存在。
一,真人的实境经历改头换面,成为真人的幻境体验首先从电影的结构说起,电影实际是镜子式的结构,分成现实世界和异世界两部分,彼此之间接近于一一对应的关系。
我们可以先把前者视为真人的实境经历A,后者视为真人的幻境体验B,或者说,所有真人感受到的现实因素,经过某种改造之后,纷纷成了异世界的要素。
既然是从真人到真人,这种改造实际是以真人为核心的,幻境始终处于他的知觉之中,也就是说,B并没有超出A,而是源自于A。
比如,二战是时代背景,日本是岛屿国家,对真人的感受来说,分成以下要素,分别列出了AB面。
1,遥远的生灵涂炭(鹈鹕和哇啦哇啦),这是真人只能意会的战争,因此更抽象。
2,地位崇高的战犯(墓地),这是我的推测,学我者死,就不细说了。
3,食物短缺的民众(不能捕鱼的渔民)。
4,在大街上信步的后方军人(鹦鹉)。
5,开办军工厂的父亲(鹦鹉大王),双方的风格是相似的鲁莽,都派头十足,挥舞腰刀。
6,工人们抬着飞机舱的玻璃罩上台阶(鹦鹉抬着水晶棺上台阶),这两幕神似,我倾向于此处暗含父亲对母亲之死的间接责任。
7,因为战争而被火烧死的母亲(化身为驾驭火的火美),我认为这里的因果是倒置的,并不是火美不怕火,所以选择成为真人的母亲被烧死,而是母亲被烧死的经历,幻化为不怕火的火美,以此化解真人心目中的悲剧。
而幻境中的舅公,幻境入口的书架,和决定着一切的积木,看似来自传说中读了很多书的舅公,以及一本讲述少年和舅舅的书《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这两者的结合,并不是无中生有,更不是隐喻,因为电影的结构就像一面镜子,镜子左边是A,镜子右边是B,答案都在电影中。
至于那块陨石,难道不就是砸开了真人脑袋的那块石头吗,按修真小说的讲法,甚至这已经是滴血认主的仪式了,所以陨石也认血脉。
二,雾子是光面,苍鹭是暗面,与真人三位一体分析到这个程度,疑惑的地方就出现了,雾子对应的是现实中照顾真人的老婆婆雾子吗?
我认为并不是,因为这个塔世界是只有真人家族血脉才能进入的世界,因此这里面只有三个人存在,那就是:真人、火美、夏子。
而舅公,基本可以视为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的功能性角色,相当于石头这件法宝的器灵。
甚至真人的父亲,因为不在这个血脉范围,也只能托体为鹦鹉大王,他那句爆笑台词“我儿子真人变成鹦鹉了”,放在这种关系里面也就相当顺利成章,而且很有趣,他自己是鹦鹉,所以才以为他的儿子也是鹦鹉嘛。
在雾子的部屋,我们会发现所有的婆婆都成了玩偶,而雾子婆婆的玩偶也存在,由幻境雾子交给了真人,在电影末尾从真人口袋里钻了出来,显然,现实世界的雾子婆婆在幻境中只能作为玩偶存在,幻境里的雾子又是谁呢?
第一次见,真人就知道这是雾子。
那么雾子的真实身份就呼之欲出了,关于雾子就是真人,其实有两个半证据。
其一,她的头部有和真人一样的伤疤,其二,火美说,雾子也喜欢我做的面包。
在一部电影里,这两点实际是强到不能再强的关联性,没有其它说明的话,这两个角色无论如何都只能是同一个人了。
我们看看雾子做了什么,驱逐鹈鹕,捕鱼喂养不能捕鱼的渔民和哇啦哇啦,是这一幻境的保护者和供养者,她的伤疤也不像真人那么难以启齿,而是光明正大,和沼主搏斗而来的功勋,因此她实际是真人的光明面,她的力量来自于经得住审视,是真人几乎完美的理想化身。
雾子是女性,我注意到有趣的地方,宫崎骏的动画描绘过解手吗?
真人在雾子的住处解手,这是不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真人和雾子共用了一个厕所,这样的描绘我不能说是刻意的暗示,因为也完全可能就是作者的直觉所致。
总之,在雾子的部屋,真人和雾子的性别差通过这一点凸显出来,也是间接证明雾子就是真人的微妙塑造。
雾子还做了两件重要的事,其一是促成真人和苍鹭的和解。
其实这因为他们仨本来就是一体的。
苍鹭是什么,我认为它指向真人的本能,看过电影的观众如果回忆一番,会发现号称自己是骗子的苍鹭,并没有撒谎啊,为什么它自称是骗子,在电影里是作为谎言的化身呢。
这是因为苍鹭确实欺骗了所有观众,让观众都误以为真人只是一个怀念母亲才受人摆布的可怜孩子,行为无可挑剔。
我不是说真人有什么错,只是说他的欲念被隐藏了,苍鹭帮真人隐藏了一半理由。
就像真人头部的伤痕那样,也是一个精妙的谎言,真人没有说自己是被人打伤的,反而说这是自己摔伤的,观众几乎可以认为他是诚实的,因为这是一半的谎言,最难识破,营造了一个被人打伤还不愿吐露对方是谁的可怜情境。
实际上,苍鹭就是真人的谎言化身,也是真人相对肮脏或者自惭形秽的阴暗面,我们会发现,真人对苍鹭了如指掌,他的厌恶实际是对自己的厌恶,而苍鹭也对真人了如指掌,从最开始就帮真人撒谎,帮他说出隐瞒了一半的内心渴望。
基于某种恶意味,我倾向于认为苍鹭这个形象的塑造,结构很像包皮,苍鹭露出鲜红的鼻子和牙齿,这无疑非常丑陋,但也相当写实,是青春期的真人不能接纳自己的部分,是消除了男性性别的雾子的另一面。
雾子做的另一件事,就是问了真人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夏子是你喜欢的人吗?
这实际是揭示,真人回答:她是父亲喜欢的人。
这是答非所问。
而苍鹭的隐瞒,对夏子只字不提(但它曾被夏子的箭吓退),意味着它就是真人的暗面,自然完全了解真人的想法,接下来我们看它做了什么。
三,真人作为男性对夏子的三次凝视,以及两个母亲在谈苍鹭所做的事情之前,我想先说真人对夏子的第一次凝视,实际是父亲撮合的。
不得不先说说父亲这个角色,我注意到了井上俊之的访谈:——大家都辛苦了。
在您画的场景里,真人父亲逼真的演技和浮夸的动作留给我的印象最深。
他的情绪很强烈。
井上:这是宫崎骏的意思。
原先的角色更沉稳,但宫崎骏说“他不是这样的”,于是我就照他的描述修改,本田雄也没有什么意见。
很有趣吧,宫崎骏需要的父亲是怎么样的呢,我认为在本作中,他需要是一个状况外的,不能干扰真人恋母的父亲形象,如果他更沉稳,就会成为先于一切的强烈存在,是真人恋母的终极障碍,那么电影就不得不弑父,而现在的设计,他成了一个滑稽到可以忽略的角色,包括他所对应的鹦鹉大王,这样一来,真人就不必弑父了。
真人和夏子的第一次相处,是父亲促成的,父亲有事先离开了,而对夏子的第一次凝视,也是父亲促成的,在飞机舱玻璃盖(相当于环境中火美的水晶棺)前,父亲说,夏子很担心你,去见见她吧。
于是有了真人对躺在床上的夏子的第一次凝视。
真人注意到夏子的弓箭(两人同处一梦的秘密)和父亲的西装,紧张到吞了口水,然后他看到夏子,她嘴唇微启还没来得及说话,这一幕细致入微,就像男人对女人的着迷。
在此之前,真人坐在楼上幻觉母亲在火中呼救,紧接着就看到父亲回家和夏子亲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带来敌意的表现,真人作为儿子会不满于父亲和继母,而作为男性,则是在妒忌父亲。
在更早的时候,第一次见到酷似母亲的夏子时,从摸肚子开始就妒忌父亲了吗?
或许到此为止你依然认为这只是无稽之谈,那么请继续看下去。
第二次凝视是苍鹭所做的事,它做了一个夏子躺在沙发上的幻象,注意,这个衣着是真人刚刚才看过的夏子背影,绝对不可能误会成母亲。
但因为苍鹭就是真人,他们之前就有无需言语的默契,真人完全不去质疑苍鹭,因为他知道那就是自己的谎言,他再次俯视夏子,并不是在看一个母亲,甚至伸手去触摸她,这一幕镜花水月仍然是男人和女人之间才会发生的情境。
第三次凝视发生在产房,是幻境中的母亲火美带他去的地方,在此之前,火美问“夏子是你的妈妈”吗,真人再次给出了对雾子一样的回答,她是父亲喜欢的人。
继续答非所问。
进入产房之前,火美一再提醒,你要想好了,这意味着真人即将面对自己无法接受的残酷。
产房禁忌究竟是什么,看到过引经据典,拿出神话传说作为依据,但我觉得那绕得太远了,其实简单得多吧,产房禁忌不就是:只有父亲才能进入陪产的地方吗,所以最介意这件事的正是鹦鹉大王(父亲在幻境里的化身)。
注意:此处解说皆为男性视角。
尽管环境可怖,但这次的过程更郑重其事,凝视也更深情,真人迈向夏子的明显是男人的步伐,那种坚定感,不容置疑,仿佛是更沉稳的父亲,他俯视夏子就像看着自己的女人,像一个丈夫那样喊夏子回家。
随后就是狂风大作一般,无数纸条开始向他扑来,束缚和捆绑他,我倾向于这些纸条就像人之伦理,而当夏子睁开眼睛发出质疑的同时,他意识到对方并不拿自己当成对等的男性,瞬间失去了主导感,也就失去了成年人的镇定,露出少年的慌张。
然后,夏子喊出了整部电影最震撼的一句对白,我讨厌死你了,滚开。
真人的错愕和痛苦是非常明显的,这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没有取代父亲的可能,他用力闭上眼睛,伸出手就像要抓住恋人,再睁开眼睛时却已经下定决心,回归了自己原本的轨道,说出了“妈妈”,因为这才是他和夏子之间更坚实的联系,不失去夏子的唯一方法。
至此,真人对夏子的依恋就完成了,但真人的幻境包括两位母亲,一位是夏子,他可以取代父亲来拯救夏子,而夏子不是他的母亲,只是外貌像他的母亲,因此他可以用男人对待女人的方式。
另一位是火美,母亲退回到和他相仿的年龄,就像两小无猜的伙伴。
真人得以与母亲同行,还如愿吃到了曾经最爱吃的果酱面包(西式吃法),注意,为了这个果酱面包,宫崎骏放弃了电影中所有的吃东西表现,果酱面包成了唯一,也可以说还有另一处,就是现实中真人匆匆吃完难吃的和式食物。
触发禁忌的纸条被火美一烧殆尽,是母亲对真人恋母情结的包容和裁决,以火焰将之洁净,夏子就像人偶一样听从指挥,也证明了真正重要的是母亲,电影中,夏子就像宫崎骏特意制造出来,承载恋母之情欲面的幻偶,这一点和苍鹭所制造的幻偶是一致的。
至此,真人与自己的暗面达成了完全的和解,专门为他打造的疗愈之旅快要结束了。
最后的终战,没登上塔顶却顺利进入异世界核心,舅公等来的是一个已然接纳自己、更为坦诚和坚定的真人。
至于积木和传承意味着什么,似乎是我不太感兴趣的话题,此处就不作探讨了。
文章最后,感谢漫画群的诸位与我讨论,尤其是腰刀和大橡皮,讨论中帮助我厘清了对整部电影的观感。
腰刀说:俄狄浦斯情结的弑父娶母,被宫崎骏分成了两条另辟蹊径的疏导渠道,没有去对抗父权,而是自己把这个情欲扭曲成了对成熟小姨的依恋和与萝莉母亲的拥抱两条路径。
最后的最后,是否可以说既然幻境的一切都是真人制造,那么幻境就不是真实存在,而是一场梦境,是真人与自己和解,疗愈自己的梦境呢?
听起来有点扫兴吧?
但我看电影时多次想起楳图一雄,尤其当火美第一次在火中向真人显出面目时,这完全是楳图一雄笔下的角色嘛。
人的妄念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呢,楳图的漫画中,最令人印象深刻之处就是:那些过于强烈的妄念总是能侵入现实,成为现实的一部分。
此处也是如此,既然都是真人经历和体验的事,真实和幻象有什么区别呢?
苍鹭说,大多数人都会忘记,你也会忘记吧,再见了好朋友。
这适合每一个曾经拥有过真实异世界的人吧,正如我们被意识重塑的记忆和梦境,是否比真实更为真实?
我们又是否还保有什么失去魔力的珍贵之物呢?
从这个角度看,确实仿佛进入暮年的宫崎骏在回溯人生,摊开手掌不至于两手空空吧,这样的问询,即是电影所承载的浪漫。
当然,我的解析不是唯一的答案,只是分析角色的匮乏和代偿,可以通往更深一层的意味,这是通过潜意识解析作品的好处,我反对从历史或政治之类的大局去解读作品,因为那样只通往狭隘的认知,必然陈词滥调,一无所获,而从潜意识入手,则总有收获。
二刷影评于2024年4月8日
我尝试用“三重门”的叙事模型理解苍鹭与少年:电影主题讲的是每一代人都被一座“黑暗巨塔”困囿;作为宫崎骏自我化身的“真人”在成长的人生中,至少曾面临三重身份认同的纠缠。
📌第一重认同困境是【我归属何处】:真人的生母“火美”和继母“夏子”表面上看是一对姐妹,其实她们也象征着一个家族中对于传承主流使命(维新)的两种不同态度;火美是赤忱善良,勇于保护底层人民的独立女性,而夏子是被家族使命裹挟默默承受的继任妻子———故事中真人深入巨塔看似是在生母和继母间寻求母爱,其实是在隐喻真人自己人生态度的选择,要{忠于自我}还是{顺从家族使命}?
📌第二重认同困境是党派站队【我要成为谁】:鹦鹉象征善于学舌的“维新派”,贪婪的鹈鹕象征艰难续命的封建派,雾子阿姨是勇敢而有魄力的独行侠,苍鹭是狡猾胆小的善变者,污染的石头象征狂热的维新派转变成的军国主义者,还有更多的人是没有脸谱和个性的农民、工人或亡灵…身处那样动荡的年代,“我要选择成为哪一种人”是一个非常艰难又残酷的心灵困境。
📌第三重认同困境是【我是一个好人吗】:苍鹭自称是一个满嘴谎言的人,但真人说苍鹭说的都是真话。
其实苍鹭就是真人,就是宫崎骏自己,他想象中的自己应该是一个正人君子,是一个只说真话的好人,但他明明也作过一个靠“自残”骗取同情和自由的骗子。
事实上,只有当你勇于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完美的好人,让自己人格中“小人”的那一部分,让那只“苍鹭”闯入自我认同之中,才能让对于“黑暗巨塔”的探索发生,对人生的叩问开启。
所以最后真人向舅公坦诚了自己“恶”的疤痕。
电影结尾“黑暗巨塔”轰然倒塌,这意味着时至今日,困囿宫崎骏的时代巨塔已经不复存在,这是他的人生“三重门”终于释然。
但是每代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黑暗巨塔”,我们常常说我们90、00后处在科技与社会变革的动荡期,说80后活在计划生育和养老重担的双层挤压下——其实每一代人都有各自的艰难,头顶无法想象的未来——当我们面对Ai、互联网+、996、气候变化、新冷战时,它们会在我们的故事里变幻成什么形态的鸟儿呢?
这样看《苍鹭与少年》在叙事主题上的确高深,但是这个模型实在是太复杂了,理解门槛太高了,隐喻太多了。
我们当然可以看作是宫崎骏的人生电影,让他任性一把;但也必须承认它并不读者友好。
艺术不是用来理性分析的。
任何作品如果需要绞尽脑汁分析其隐喻来挖掘魅力,那都背离了艺术的初衷。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应该是宫崎骏最后一部作品了吧。
其实不容易,这样高龄还有创作欲望,值得尊敬。
贡献一张电影票我毫无怨言。
只是客观地说,他有心无力,故事讲得不好。
情节东拉西扯,将毕生关注的主题: 少年成长,家庭,反战,勇气,伙伴等等用一个多时空奇幻"兔子洞"故事串起,统统说到。
然而,这个老人已然记忆力衰退或精神不济,故事说着说着不断跑题,千疮百孔,无法拢成一个主题。
主人公渐渐变成了单纯推进剧情的线索,失去应有的成长弧光和令人共情的魅力。
百无聊赖的观众,只好投入到自发的"猜猜看"游戏里,以找到"隐喻"为缺失的情感补缺,为付出的票价正名。
看到有人回复才知道内地上映了,二次编辑一下:在我心里开场三分钟就能以极大历史认知偏差判死刑的传记式动画,能在最爱政治正确的奥斯卡上拿最佳动画长篇,只能说无人在意的东亚人的一生。
笑。
注:本文包含深度差评,极度个人感想,对宫崎骏本人无感,问就是我梦里写的(逃当所有人都在避重就轻地分析一部电影里的隐喻,你就知道这个片子本身有多难看了。
当满汉全席的隐喻成了命题作文式的狂欢,观众就会开始玩抓娃娃机一样把每一个隐喻企图丢入正确的通道里了。
所以我一点都不想讨论符号和其能指所指。
先说看完最大的感受,隐喻有多丰富,思考就有多懒惰。
看似在讨论很复杂的善恶问题,然而还是把无辜孩童放到虚构的乌托邦中让TA观察体验,再让TA做出选择……这个结构。
期间我真的产生了跟看新海诚片子一样的焦躁感,就是卧槽这群垄断着业界最好资源的老登什么时候鼠啊……(本句是在夸作画开头不到三分钟男主自述:战争开始第三年,妈妈死了。
啊?
什么战争三年?
太平洋战争?
可是战争对于亚洲其他地区的人来说不是早就开始了吗?
…………这句台词把我膈应得不清,我之后思考了很久这究竟是导演的认知还是男主的认知,不过已经算了……都无所谓了……接下来主角踏上了宮崎っぽい的奇妙冒险,由于节奏太慢很有尿点不大的场子居然走了四个人,很佩服瑞典人说走就走的洒脱。
昨天买票结账时不小心点到了普通票,多花了超过学生票的28kr,所以我花了140kr看这场电影,为了这足够买两盒牛肉的钱,我只能咬牙坚持。
himi一出场用火焰魔法,我的少女妈妈雷达就响了感觉是男主妈。
怎么说呢,上一次看到“同行的女性队友其实是我妈”的套路是1994年的真女神转生2,再上一次看到少女妈妈的套路甚至是1988年的逆袭的两框,那一刻昭和与平成之间的de javu呼啸而来,穿越三十多年风雨呼地给了我一记东亚老黄男的性癖重锤。
为什么我如此敏感,可能因为你的性癖我的性癖好像都一样吧。
性癖这个问题我不想再说了,如果一个人的收官之作仍然在找妈妈,那就只能归结为不忘初心。
弗洛伊德的灵堂又热闹了一点。
其实最大的问题还是开头所说,故事结构是一定会影响主题的,如果仍然逃脱不出把纯洁如羔羊的人物轻轻放在无知之幕后面,期望他绝对理性,做出一个绝对正确的答案的套路,那么这个故事就会非常无聊非常说教。
更何况这个答案并不是主角的所思所得,而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继承了陨石强大力量的爷爷”说了“正解”之后所认可的答案。
给人感觉是什么呢?
就是真正的issue在于导演苦于自己苦苦思考了一生得出的正确答案没有年轻人来继承,因此,“你们究竟打算怎么活呢?
”很好笑的是,上映前的广告片刚好(我为什么要说刚好?
)是《かがみの孤城》,我没有看过这部,但短短几分钟的预告结合十几年的二次元经验,告诉我这个动画电影讲的是:基于某种神秘力量,一群少年少女被聚集在了无比美好的乌托邦(孤城),展开一段奇妙冒险(找钥匙),然而奇迹与魔法都不是免费的哦,你们会失去记忆blabla,所以,“どの選択肢がいいですか?
”于是充满青春泪水的拉扯,遇见大家真是太好了,但我们还是要回到现实……竟然已经在这几分钟之内把《你咋活》概括完了。
那么我们这一代人究竟打算怎么活呢?
我们要怎么面对满目疮痍的世界呢?
我有一个想法:你们这帮掌握着业界最顶级资源的老登做完最好的作品自觉化作春泥更护花就好了。
这个世界不需要老头们郑重其事地把它交到自·己·选·中的“后代”手里。
この道が 続くのは 続けと願ったから。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人生的奥秘并不是去解决问题,而是经历眼前的现实。
”维伦纽瓦的《沙丘》直白地讲出这句话,而宫崎骏的《苍鹭与少年》用整部动画来诠释,回答这个问题——“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或者说题目也正是你想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几刷之后,我发现这部片其实不用看第二遍。
在完整地看第二次后,我也只多发现了一个明确的细节:火美的剪影,在婆婆口述当时母亲进入那座塔的时候。
母亲年轻时进入这世界,真人寻找夏子/母亲到异世界与曾时的母亲触碰双手。
“真的看懂了吗”题目的文章,草草翻了下,通篇的隐喻和取材,石头的形状,背景与暗示。
这些有也好,没有也好…奇幻世界的构建,不完美的逻辑,奇奇怪怪的角色和情节……也会怀疑宫崎骏自己是否清楚他作的所有内容(也许他清楚)不管怎样,这不重要。
一切都解释不了,有的也许可以解释,但会以谁的意志决定着吗?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不管是否理解,愿意,同意,终将如此发生,这样继续。
只有,让痛苦穿过身体。
(姐妹会的箴言真的很真)可以饮这鸡汤,也能强行解释难以理解的剧情。
随着少年进入塔中,他的眼睛看到这些,也许明白也许好奇:鹈鹕,捕鱼,哇啦哇啦,鹦鹉国王……在每个发生的时刻,做了别人告诉他,只能这样做的。
雾子杀掉鱼吃掉他们喂食哇啦哇啦,鹈鹕会迫于生存吃掉哇啦哇啦,火美大人不失为残忍地烧死鹈鹕也误伤掉哇啦哇啦。
石头会被逃学的谎言利用,那纯洁的石头又何以再搭建一个没有恶意的自由的王国?
不知道。
但石头的结局是被一刀毁坏。
对于一个世界,有无比重要的选择。
有一个希望——可以创造繁荣富足,没有战争的美好世界。
又被莫名其妙地草率结束。
就像漂亮的玻璃机舱,用来装点战争的工具,可知道的时候它已经被完全生产。
这个奇幻的世界,多的是难以理解,不能决断的事情。
底层的鹦鹉,战斗的鹈鹕,可从塔之外的另一个维度来看,又只是草木鸟兽的把戏。
那些怪趣的色彩,动物——隐喻也好,是宫崎骏的创作习惯也好。
这些有意思的奇形怪状,是他对那个世界的想象。
不过我们真的可以臆想,尊重这次奇幻的乌托邦之旅,有所幸会,至少重逢那位曾也进入的母亲。
夏子妈妈,必须是真人的妈妈,所以她成为你的母亲。
母亲的生育,也许是这座塔继承人的选择,但结尾她也会迎来她的现实。
火美推开门,在一片天空下要和她的孩子重逢。
她知道会被医院的那场大火烧死,可她记得“能有你这样的孩子,我很幸运”,带着相同的温柔的表情。
她不怕火,可能只是想象,母亲是不怕火的精灵——创作者点缀的,这个孩子坚信的温柔。
也许这些的这些,是自我的,甚至是带着一份主观的自恋。
可在四季更替中交错的,也正是宫崎骏的投射,他绘制的一份私人的,对这间世界的理解。
飽き足らず 描いていく 地球儀を回すように而在一切的一切当中,什么是唯能决定的呢?
在无法的世界面前,推开门——是你想怎样的人生。
就像拨动,自己的地球仪。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平行时空的这句话,正是一个晴澈的天空,抚摸着你的背脊,对他如是说,去吧。
手が触れ合う 喜びも 手放した悲しみも。
看完了宫崎骏的《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还是那个熟悉的配方,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鲜明的色彩+动人的配乐+丰富的想象力+很宫崎骏的内核。
片中植物画得也是一如既往地丰富,在里面看到了朱槿、鸟巢蕨、桫椤、凤梨、魔芋、大王花、鸢尾、水烛等熟悉的植物,还有蜉蝣漂浮其间。
回到片子,在我看来,这是一个接受现实,与自己、与世界和解的简单故事,被包裹在了几个过于宏大的场景里。
以下涉及剧透,介意慎点。
在我的小时候,常常梦见冰箱后面有个秘密通道,通往一个暗室或者连通一个世外桃源一样的新世界。
长大后发现在宫崎骏的《哈尔的移动城堡》《天空之城》以及这部《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里,都有类似的设定。
在《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里,这个通往异世界的通道是一座巨塔。
少年遭遇火灾中丧母、父亲再婚、搬家、换学校,适应新生活。
我想苍鹭就是他内心中无法忘记过去,无法接受新生活的象征。
苍鹭带着他心中的执念,无数次引诱他走向巨塔,而他带着与执念对抗又无法摆脱的心情,最终走向了苍鹭引导的世界。
在现实以外的世界危机四伏,处处都是诱惑和陷阱。
鹈鹕一拥而上打开本不应该打开的门。
为了活下去,鹈鹕们在这样的环境取食无辜要去投胎的哇啦哇啦们。
鹦鹉王统治的世界俨然是纳粹的象征。
这几个世界彼此联通,选择哪条路,取决于打开哪扇门。
在宫崎骏电影里女性色彩是很强的,能干的老婆婆和勇敢少女是最惯常出现的角色,在这部片里也不例外。
在不同的世界,少年看到了不同人的过去。
现实世界中满脸皱纹、步履蹒跚的雾子阿姨,曾是飒爽扬帆在海上与风浪对抗的少女。
少年的母亲曾是不畏惧火,用火作为武器对付鹈鹕解救他人的勇敢少女。
这都是少年在现实生活中不曾了解她们的那一部分。
在这个世界少年与曾经在巨塔中失踪的舅公相遇。
舅公希望少年继承他的事业,重新用积木构建一个稳定和平的新秩序。
少年却敏锐地看出积木已被恶意污染,他不愿意继承这些。
即便是现实生活再丑陋,他也不愿意选择留在舅公这个世界。
看到这里我想宫崎骏也许想表达,总有人抱着各种不切实际的期待想改变世界,往往事与愿违,甚至像鹦鹉一样以正义之名行邪恶之事,最终迷失在巨塔中无法回头。
少年的理智在于有自知之明,能认识到自己也有邪恶的一面,无法确认自己能构建出理想世界,果断放弃了继承者的角色。
少年在几个世界穿梭后,选择与母亲告别,各走各的门,抹平心中的恶意,接受现实中发生的一切,与继母一起回归现实生活。
正如少年的名字:真人。
接受真实、本真,就能继续向前过好当下的生活。
后半生不爱创作,以黑吉卜力输出为己业的押井守,曾一语中的,形容过宫崎骏动画之优势所在:没有人会飞,但所有人都可以在做梦时,体验到飞的感觉,并信以为真。
并不想说坏话!
无人敢评的吉卜力功过8.3[日]押井守 / 2021 / 四川文艺出版社以飞翔为例,它似乎是人类进化过程中,被注入的梦之基因。
梦里还可以发生很多事。
你知道它是假的,你又希望它是真的。
别说一个老头长者了,有时候,回想小时候,翻到童年照片,忆及少年时代,我们都会觉得,那就像是做了个梦——事情毫不深奥,可谓人之常情。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讲的,就是类似的故事。
动画有“不真实”的先天属性,是脱自于作画与电影放映技术的一门营生,与真人电影所捕捉或模拟的物理/生理真实,是迥异的另一象限。
换话说,吉卜力比真人电影更能表现“飞”这种不真实的,脱于日常生活的状态。
看宫崎骏电影,是感觉派和体验派的想象享受。
电影,我略知一二8.0贾樟柯 / 2024 / 上海三联书店无独有偶,科长新书《电影,我略知一二》第三章,谈起了看到一篇卢卡斯访谈,讲到了电影的“运动”——他说人可能是由鸟变来的,因为人的基因里残留着飞翔的记忆,所以人对运动非常敏感,电影中如果有大量的快速运动的镜头,观众就会兴奋,就会调动起他们对于飞翔的记忆。
科长继续写道,“人类是不是由鸟变来的?
这个有待生物学家考证。
但运动镜头确实会给观众带来生理快感,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商业电影最喜欢拍追逐戏,像《007》系列电影里的汽车、摩托车追逐,《碟中谍》系列里的跳楼,或者武侠片里的飞檐走壁。
电影的发明,有一种内在的动力,就是人类一直在寻找某种方法,来记录和表现我们身处其中的现实世界。
”假使你已经对港片和好莱坞的飞车戏,大陆电影的潜水戏之举动,有深度疲乏,那么,飞翔依然是相当高级的“运动体验”。
除了擅长飞翔的运动,像宫崎骏在《千与千寻》表现海面上的列车,其拟真体验,同样令人难忘——恍然之间,如同与那些透明状的影子乘客为伴,观众与小女孩都像置身梦中奇境。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的开头,则有表现失火现场的空气蒸腾,氛围紧张,整个画面都在燃烧,似乎要溶化一般。
少年在人群中飞驰穿梭起来,此等大场面,若在真人影史名片中,它会被描述为——只能烧一次,烧完就完了,失败了就失败了。
真要再烧一次,制片人要自杀。
基本上,开片这一场大火,感受度也是跟飞了一样,是驾驭想象的流畅真实感。
火之艺术一上来,就是宫崎骏动了真格,不用铺垫,无需遮挡。
我开始盘道,宫崎骏该不是想把火、水、木、金、土几种物质元素,全部展示上一遍——结果几乎就是了。
每进入一层异世界之后,似乎没有特定的触发机关设定。
时而海洋,时而天空,时而西洋高塔,是建筑于宫崎骏的意识流之上。
摇摇欲坠之际,也是回到现实之时——这不就是寻常人,有事没事,都会做的“梦”嘛。
举例,雾子喝退鹈鹕后,带着少年在激浪中上帆船。
从实际剧作用途来说,她早已表现过标志性的女性人物英勇。
这一段,纯粹是为了作画场面的细腻度与艺高人胆大之展示。
浪很大,很真实,宫崎骏和吉卜力很会表现水,人与船和浪之间并置的空间关系,仅此而已。
类似炫技画和场面活,电影里还有很多。
活到愈老,宫崎骏除了有波妞般的返璞归真,《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仍是部精益求精的吉卜力动画,同时也是宫崎骏返老还童的《梦》(黑泽明)和《八部半》(费里尼)——可能《风起》更像《梦》,那这一次,是供猜谜的《八部半》。
貌似艰涩,其实遗留了一把现代日本的历史钥匙,一撬就开。
有人也会从找妈的情感角度,认定影片是一个单纯不过的思亲故事。
可是,从大陆独有保留下来的日本原译名,它是一本完成于1937年,流行于1945年战后的启蒙读物。
有这个重要时间跨度在,加上电影首尾,讲《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是宫崎骏对二战形塑现代日本的思考,并不为过。
角色上,原著小哥白尼与舅舅,也呼应了电影里的真人与老舅。
只是,不同人手持的历史版本不太同,从极简化到太学术,必然都有。
好比有人提到日本,只会想到鬼子,有人会认为,手持能剖开一切的《菊与刀》,有人则会引入深度研究大部头,从幕末倒幕明治大正昭和平成讲到令和,令人畏怯。
电影并非严丝合缝的教材指南,能与现实嵌套。
仅能说《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的形状与轮廓,同历史的痕迹,貌似相近,有趋同之势,及至于细节上,实不必太过认真。
比如前面提到了的,它有为了作画的纯粹炫技展示。
又有,在爬高塔处,鹦鹉大王为何要像《指环王》那样砍掉楼梯呢,乃至穿越地道,还有黏腻油滑的爬虫行走。
这些无非从故纸堆里,找到草木人间之类的凭证,也是老人家拉拉杂杂,觉得这里哪里都该上几笔,多几幅原图的创作惯性使然。
电影印象较深的,还有母亲选择回到她的世界——那场大火的开头。
当一个少年懂得区分生命的实然(母亲会离去)与应然(永远思念着母亲),如同宫崎骏这样贯穿一生去思念。
母亲的殊途选择,不如说是他放开思念之手的选择。
有这纠结了大半部程的理性选择,它已凌驾于大多数动画片,甚至是真人电影。
再一深刻印象,是给苍鹭配音的菅田将晖,不仅魔性横溢,还个性十足。
联系及华语动画片的配音观影体验,令人忧思动画制作,的确是要依托工业的——哪怕是在声优献声的环节上,不能以现实名气,来代替角色人物的真实度。
我在《非必要清单》的1987年份,选择了《龙猫》。
又在1993年份,选择了吉卜力作品中,最少有宫崎骏之手干预的《听到涛声》。
是这个人对吉卜力情有独钟吗?
其实,还真不敢自认。
就如同这十年间,宫崎骏作品,突然一次又一次次,被引进到大陆重映,令新一世代的观众,乃至我这样的中年观众,可以在电影院重温他的动画片。
应该说,也没有人会讨厌宫崎骏的动画吧?
至少,我把吉卜力,视作了和香港电影一样,早已融入到了成长经验——如同《圣斗士星矢》或者《灌篮高手》。
非必要清单7.1木卫二 / 2022 / 东方出版中心有这么一个朝花夕拾的尾声,倒不是要特意干拔。
我是影片快下线之际,一个人在电影院看的《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彻底沉浸,不受干扰的接受与吸收,显然奏效。
观看过程中,我一再想起二十多年前,一个人在山间小学教室楼,看的《风之谷》和《幽灵公主》。
宫崎骏与吉卜力所制造的沉浸体验,仿佛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在那领略着另一世界的神奇与魔幻。
这等奇想,当然是不真实的。
可是,我当时就真那么想的。
一直到现在,更是。
为什么要给梦打分
01宫崎骏的新作看似复杂晦涩,实则相当单纯。
它不过是一位年逾八旬的老者,在人生最后一部作品中,对纠缠了自己一生的那个问题所作的一次试图全面系统但又难免语焉不详的回应。
那个问题,即是片名: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面对这样的大哉问,换谁也不能轻松面对。
它势必要深入到个人历史乃至时代记忆之中,把那些最深层的痛苦翻找出来,细细摊开,做周密地检视,然后得出一个审慎的答案。
这个答案本身,其实无比简单。
但正因得出的过程艰难,才积蓄了十足的力量。
宫崎骏自己的父亲曾在战时办过武器零件厂,《你想》中少年父亲的形象正是来自于此。
02这当然不是宫崎骏第一次探讨这个问题。
事实上,他一直在用作品给出阶段性的回答。
只不过,他从未像这次一样直抒胸臆。
那么他为何对这个问题如此着迷?实际就源自于他内心的隐痛和分裂。
这种巨大的矛盾,根植于他对战争的厌恶,慢慢发散为对整个人类文明的怀疑。
可另一方面,他又深知当下人类的福祉都是建立在现代文明这个岌岌可危的基础之上,这是无法推翻、只能承认的事实。
于是他陷入了一种极度的精神焦虑,并试图用作品来弥合。
其实只要了解宫崎骏,就知道,他的身上存在诸多自相矛盾之处。
他是个著名的反战者,但同时又是个军事迷(尤其迷恋各种飞机);他高度反感工业文明对自然的破坏,但他所从事的动画产业,又是机械复制时代消费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他感慨于沉重的劳作对人的剥削和异化,但他却是个出了名的工作狂和暴君——一个自愿的被剥削者和一个挑剔的领导者。
也正因如此,“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才成为了重要的课题。
它实际在问,该如何在这种难以化解的矛盾中自处?
该如何在对人类文明的不懈反思中,还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其果实,又不被其所吞噬?沿着这个思路,会发现,他的作品渐渐分开成两条路:一为“回归”,一为“调和”。
前者试图把人类 引向一片美好的乌托邦;后者则试图搁置或接纳这种矛盾,但求一晌贪欢。
宫崎骏的电影中常常用神秘异世界盛放丰富又奇幻想象力。
03先说回归论。
代表作是《风之谷》(1984)、《天空之城》(1986)和《幽灵公主》(1997)......这三部作品看似大异其趣,实则殊途同归。
它们通通在描绘一种末日景象。
尽管三者的时代指涉不尽相同,前两部作品反映了冷战背景下的核恐慌,而后者脱胎于1995年阪神大地震的“自然之怒”,但表现在影片中,无论《风之谷》里那个被战争摧毁、徒留一片沙漠的世界(灵感来自《沙丘》),还是《天空之城》里那个被人类所建造, 象征着高度文明,同时又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悬浮之城,抑或是《幽灵公主》中,由于人类过度开采矿石,招致了森林之神的报复,实际都在重复同一叙事,即,人类欲望的无节制膨胀,终将反噬自身。
《幽灵公主》里黑帽大人的寨子要得到更好的生活,就要以破坏自然为代价,然而队伍中女性的美好品质又令人敬佩。
那么该如何破解?答案不言自明。
即,克制欲望,回归自然,与万物和谐共生。
需要额外说明的是,宫崎骏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环保主义者,因为环保主义的出发点,仍是人类——是人类基于自身利益产生了保护环境的需要。
而宫崎骏显然有着反人类中心主义的冲动,在他看来,自然并不是人类发展的资源,相反,自然本身就是有机的生命体,而人类只是其上无数躁动的细胞。
于是所谓回归自然,不过是人类的自我降温,使大自然免于一场场发烧。
但不管怎样,这种回归,终究只是一厢情愿。
它只能提供一点浪漫的慰藉,并不能指引真正的归 宿。
甚至于在向来毒舌的押井守看来,这不过是一种“知识分子的虚伪”,是用假想中的乌托邦,来 弥补失衡的道德感。
于是,调和论登场,成了另一种可能的解药。
《风之谷》中面对腐海的扩散,人类只能屈居退缩。
04什么是调和论?
简单讲,就是在承认人类文明的基础上,在同时接纳了它的荣耀与诅咒后,重新确认个体的存在价值。
典型代表作有两部:《红猪》(1992)和《起风了》(2013)。
在我看来,这也是两部被大大低估的宫式动画,不止因为评价低,更因为,它们实则最能体现宫崎骏的内心焦虑和自救之道。
某种程度上,《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也正是二者的延续。
首先,这三部作品不再简单地诉诸于自然与文明的二元对立,相反,它们都在讲述文明的灾难已然降临,要如何捍卫或重建内心的秩序。
而且,它们也都直指宫崎骏最难释怀的隐痛,即“飞机”这一意象所承载的复杂心理。
众所周知,他的父亲曾在二战中为零式战机生产配件,间接做了战争的帮凶,这让宫崎骏嗤之以鼻,但与此同时,也因为父亲的工作,令他对飞行器无比着迷。
该如何平衡其间的矛盾?三部作品各有侧重,且步步递进。
其中,《红猪》讲的是如何带着负罪感活下去。
片中的红猪曾是意大利的王牌飞行员,因目睹战争的残酷,自愿变成了一只猪。
这不仅是他在用自毁的方式赎罪,更是借此摆脱一切意识形态的捆缚——包括国家、⺠族、阵营,并彻底杜绝被任何主义招安并利用的可能。
《红猪》主角的形象甚至油腻到许多粉丝无法接受。
但另一方面,他却仍然酷爱飞行,成天驾着战斗机翱翔于天际。
这实际也是宫崎骏在自问,是否诚心忏悔于过去,就能在剥离了罪感的纯粹爱好上,建立起新的意义?与之相比,《起风了》则绕到另一面。
它想问的是,人能不能豁免于负罪。
毫无疑问,这是宫崎骏生涯最具冒犯性的作品。
在他的镜头下,掘越二郎——这个零式战机的设计者,被塑造成了一位道德钝感的匠人。
他并不关心自己的设计将用于何处,也没有生发出任何奥本海默式的自诘,他只是埋头于工作,将自己的才华最大程度地兑现。
最终,在他的梦里,妻子随风而逝,漫天的飞机坠落,如同一场盛大的烟花。
那一刻,你甚至无法分清,这究竟是无边的悲伤,还是自溺的浪漫。
自然,这也是宫崎骏这位动画匠人的自白:我生在这样的时代,拥有这般天才,是否紧紧抓住我唯一能握紧的东西,就可以无愧于心,坦然而活?
宫崎骏在《起风了》中借男主偶像的口说出“飞行是人类被诅咒的梦想,因为飞行意味着战争。
”05终于,要说到《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了。
如果说《红猪》是用忏悔和余生的苦修,与过去和解,《起风了》是躲进小楼,来抵御时代和内心的风暴,那么《你想》则刚好介于两者之间,它没有前者那样的道德洁癖,也不似后者那般避世,它要强调的是,只有接受所有的过去,才可能去建立新的世界。
乍一听有点鸡汤,事实也确实如此,但宫崎骏在最后的作品里说出这样的话,又无疑是真诚的。
为此,他不惜把创伤全部暴露。
如果说从前的作品还只是影射他的过去,那么这部电影中,他则直接把父亲——这个发战争财的工厂主——作为⻆色原型,放进了动画。
这还不算完,宫崎骏还要让少年真人的母亲死于战火,无疑在说,父亲的双手,也沾满了母亲的血。
由此,他塑造了一个厌世的少年——失去母亲、痛恨父亲、疏远继母——并让他去异世界游历一番,重新建立与人世的关联。
而在这之中,什么最重要?不是改变过去,也不是像宫崎骏从前的电影那样,往往把钻进洞穴,进入异世界,隐喻为重回母体,经历净化、获得重生的过程(如《龙猫》《千与千寻》等)。
不,这部电影告诉我们,过去不可改,净化也没那么容易,相反,比之都更为重要的是,你首先要承认内心的恶意,你要明白,这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而是混沌的一块。
千寻与真人都有转学的经历,并且都难以融入新环境。
所以不难发现,少年的这番游历,正是一个认识复杂和接纳复杂的过程。
一路上,他⻅识了火美在驭火驱散鹈鹕的同时,也误杀了哇啦哇啦——某种程度上,这也正是对战争的隐喻,因为战争一旦开始,正邪的界限就在模糊;他见识了一向温柔的继母,对自己恶言相向,把内心最隐秘的那一点不满,化作怒火,全都倾泻出来;与此同时,他的身边还有一个满嘴谎言,但无疑十分忠诚的伙伴苍鹭。
于是在旅程终点,当太舅公邀他“接班”时,他才断然拒绝,因为此时的他已然明白,世界绝非建立在纯然的善意之上,或者说,用善意的积木搭起的世界,或许有着纯洁的外观,但也注定脆弱不堪。
世界是建立在复杂之上的,正如人类文明的荣耀与诅咒,总是相伴相生。
而明白了这一点,他也终于能回到现实里,去面对母亲的离世,面对父亲的不堪和慈爱,面对继母虽没法替代生母,但仍然珍贵的情感。
这一切并不完美,但也没那么糟糕。
唯有接受,才能前行。
真人曾认头上的伤是自己所为,这是自己邪恶的证明。
06所以,宫崎骏用这部电影,实际是创造了《路边野餐》里荡⻨一样的高维时空,令跨越生死、年龄的相逢,成为可能,但最终,在旅程结尾,在经历了一切苦乐后,母亲最终做出了《降临》般的选 择,是我明知道要经受痛苦,仍然无悔做一位母亲,而少年真人做出了《瞬息全宇宙》的选择,是看过了其他可能后,仍然握紧了这一个。
因为,接受当下是一种必须,唯有如此,才能避免跌入虚 无的“贝果”。
至于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答案也就显而易⻅,那便是,你唯一所拥有的这段人生。
抓住它,认真过下去,便是唯一选择。
此外,除了对个人记忆的回溯与总结,宫崎骏在这部电影里,也试图重新梳理和推演整个国族的历史。
这自然也不是他第一次干这件事,早在二十年前的《千与千寻》中,他就站在世纪之交,对整个20世纪的日本,做了一次真诚的回眸。
《千》的开头,正是一家人开车行驶在20号国道,向21号国道而去,那已是十分直白的明喻。
而整部电影,换作国族视⻆,实际也在讲,一个忘记了姓名的个体(千寻)与一个忘记了历史的国家 (片中的小白,原名饶速水·琥珀主,取自曾庇荫大和民族的日本神邸饶速日,可视作对日本国族的 隐喻),最后一起联手,寻回了个人与国族的身份认同。
而这之中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跨越海 洋,穿越远方,去发出诚挚的“道歉”。
这实际就在说,要承认历史,才能整装待发。
宫崎骏的故事中,男性总是要在一位女性的启发下才能发挥能量,白龙正是遇到千寻才脱离汤婆婆的束缚。
而《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则试图回溯明治维新以降的整个日本近现代史。
这里首先要说的是,这种照着谜底编谜面的拍法,并非高明手段,真正好的隐喻应该是由故事推到极致后自然生发出来的,而不是相反。
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能较为清晰地看到宫崎骏的意图。
简单说,他实际在讲,明治维新为日本同时带来了现代文明和军国主义,让它在振兴的同时,也招致了灾难,那么后人要如何在残破的历史记忆中,建立新的认同。
这一选择,无疑就落在真人的身上。
而最终,也正是他,接受了母亲的死——一个被战火毁灭的旧日本,并接纳了继母——一个孕育着新生的新的日本,两个日本同根同源,而未来将是崭新的。
也正于此处,个人的历史与国族历史形成了合流。
它们都在说,只有接受过去,接受所有的不堪、恶意和耻辱,才可能在废墟上,搭建起牢固的世界。
塔主,及异世界主人的形象,创作塔中世界时正是日本开启明治维新时期。
07行文至此,接近尾声,但我还是想在最后,讲出这个故事的另一个版本。
据铃木敏夫透露,《你想》一片中的⻆色,实际都有原型。
比如片中给少年做向导的苍鹭,原型就是他自己;掌握下界的太舅公,则是高畑勋;而少年真人,自然是宫崎骏的自我投射......如果按这个思路重新梳理剧情,会发现,这部电影实际相当私人,它不过是宫崎骏的一次自述,主题是自己与动画、与人生的关系。
《你想》中塔主让苍鹭作为少年真人的引路人。
它讲述了宫崎骏的战火童年,讲述了他背负着父亲曾参与战争的负罪感,讲述他曾经如何憎恨这个世界,直到他遇⻅了动画,闯入了那个绮丽的幻想的国度,一切才似有不同。
在这里,他似乎有机会去重造一个不同于现实的理想国。
但最终,他还是拒绝了高畑勋这位良师益友的邀请,重新回到了现实里。
尽管,现实是如此破败, 而动画描绘的一切是如此诱人——可以用13块纯洁的积木,搭起洁白无瑕的幻影——但他决定,还是要回去,过完自己的一生。
最终,宫崎骏告别了幻想的世界,回到了生活里。
因为,这个世界并不存在一个避世的乌托邦,唯有真实,才是所有人的归宿。
这便是宫崎骏最后的答案。
如果让我用一句话来总结这部电影,我会说,它当然不是一部杰作,但却是一场完美的谢幕。
摘要《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以下简称《人生》)延续了吉卜力一贯的异世界故事模式,却在“异世界”这个拥有极大作者空间的地方进行了深层设计。
而在近代日本的文化语境中,现代性是西方扩张的结果,它作为一个断裂的时间概念,对后世影响深远。
本片对这一概念展开了文学化的模拟,它借助了一个爱丽丝式的漫游童话,以阐释宫崎骏自身的历史思考。
思想性的“历史”又可被理解为一种哲学概念,本文将以历史哲学的视野,去发现这场童话背后的文本空间。
以及描述这个宏观的视野如何通过叙事层面,搭建起电影与作者现实的一次普遍情感的补全。
关键词:《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现代性;超克论;母性敌托邦
个体的无父性,“你”的缘起:当鸣钟敲响灾难的警报,理想沉入火海,在少年真人心里留下创伤。
而军队的败退与其心理遥相呼应,他的困境被化约成了电影的情绪。
在一般的少年漫影视中,主人公常因受到一名先辈的引导,迸发出探索世界的激情;可对于《人生》来说,真人的先辈是缺席的,主体压抑的驱力只能依靠某个想象的异变时刻达成。
评论家宇野常宽曾认为战后的日本并没有真正的成熟形象,安保条约、政治权力与神像的缺失使人们被迫从宏大叙事中逃脱,进而在文学的反现实上达成虚构政治的现实。
因此,可以说日本社会是“无父”的,个体只能在母性身上得到认同,因而“母性敌托邦”成为了一种常态关系。
片中真人的自戕正来自少年无法进化成名为权力的“父亲”时的自卑,以及名为理想的“母亲”的死亡。
也就在这个符号系统的巨大鸿沟下,幻想的世界才会在历史断裂的瞬间生成,引发主人公寻觅真相。
而这个旅程则需要一名“真理”的导师,如同爱丽丝的兔子,它必须是非人且狡黠的,带领少年洞悉现代性的假面下,世界的实质。
不同于宫崎骏以往作品结构上的纯粹性叙事,主人公自开篇便受置于异世界奇遇的线性逻辑;《人生》表里世界的辩证呈现与之相反,这使得宫崎骏远离了传统的故事序列,反而与当代动画的“世界系”类型更为亲缘。
世界系的常见特征是个人情感与世界命运的连接,从而构成文学上的虚构政治;而《人生》若要达到这层关系,便不得不在个体生活里引入新设定,这其中重要的元素便是苍鹭。
犹如背景中身为天外来物的高塔,像黑船般,以现代性的姿态彻底改变了集体历史,筑造了一种全新的历史意识;苍鹭的出现也打破了真人创伤的现实,倒逼后者进入高塔的里世界完成自我认识。
现代性是区分过去与未来的节点,假托于高塔在影片里具现,过去的现实充满压抑;而未来的少年将通过冒险,拥抱困境,完成他的救赎。
个体理念的冒险,“你”的成长:脚踏沙石和青草,穿过亡者之门,如梦似幻的亡灵只能使用火焰抵御。
高塔世界依旧存在与现实世界对应的分类;如同现代性自身的臃肿般,受捕食的哇啦哇啦只能被人无尽地饲养、在罪与罚间徘徊的鹈鹕还在无意义地死去、追寻“积极自由”的鹦鹉终要带来沉重的毁灭,而这些符号意义又在昭示着这段奇遇跟“梦”形成的差异。
电影之“梦”总是不由逻辑的发生,一些作者喜爱在故事主体逐渐混淆了梦与事实的界限后,以一项个性化的情节去发现社会某种普遍的后现代焦虑。
《人生》与此差别之处在于,被宫崎骏所创造的异世界本就拥有理性,人物与设定的说明,那些过重的逻辑体系反而成就了《人生》“梦”的伪造性,正如高塔之实体乃是作为纯粹理念的十三个石块不断外化的现象,同洞穴之外的理想国般,成全了历史决定论的实现。
宫崎骏的异世界更像一个理念的世界,因此我们从一开始便会得知:这个世界仅仅是主人公自我认识、自我成长的阶段,他必须脱离这里的乌托邦表象,回归原本的羁绊。
有趣的是,真人这次冒险的补全,是通过嫁接“火”这一初始创伤来实现。
哲学家加斯东·巴什拉在《火的精神分析》一书中把普罗米修斯情结之火视为人类演进的标志,在知识考古中,其演进史是人类理性上升至理想化的纯粹生命的过程。
换言之,是火的出现预示了历史触及现代性进程的原点,而这个形象在片中被多次提及,以及火美作为守护者的在场,都有意地将火的元素赋予拟人、或拟神的意味,它既是灾难,又是福祉。
真人需要通过火,去登上塔的顶端,回应他的舅公,即交付他对现代性的回答。
火美由于世界同一性的运行,可以罔顾塔外时间,与未来真人相遇,达成死亡的和解。
宫崎骏借助了这样一个过去与未来皆被同一的世界,以历史的未来消解掉过去的遗憾。
个体回归,“你”的人生:众所周知,《人生》的背景与昭和时代的文化语境息息相关。
而在早期竹内好的超克论叙事中,昭和被设置了“以亚洲对抗世界”的二元图景,作为超越与克服现代性的手段。
如同《人生》塔中的鹦鹉帝国般,这种克服注定充满恶意,造成高塔的坍塌。
而与之对应的舅公,他手里那几何状的石块,是决定世界命运的基本符号。
柄谷行人在《作为隐喻的建筑》里指出,西方、现代思想可以被还原为古希腊时期几何化原理的隐喻,在这样的语言意识里,社会基于完满的建构主义运行。
而《人生》中舅公用石块搭建的高塔正在以理念建构主义的姿态逐渐毁坏,他不得不召唤真人或夏子进入高塔从而承继理想国运转的使命。
而真人的态度是保守主义的,其前篇的生活描绘亦是对其选择的铺垫,他同时扬弃了理念的纯洁与恶意,回归个体,与现实达成母性的回路。
名为现代性的高塔是这场童话冒险的舞台,冒险本身什么都没有改变,却使他接受了历史的创伤,完成个体意义的救赎。
而现实继续前进,少年走出童话,他真正迈入生活。
那个挣扎、保守、朴素的少年似是宫崎骏的自喻,人文思考从来无法给出现实问题的标准答案,他转而叩问。
我们总在脚踏历史的疮痍,但依然携带着受玷污的恶意,及羁绊前行。
那么,面对这样残酷而温柔的世界,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参考文献:1:[法]奥利维耶·普里奥尔:《欲望的眩晕:通过电影理解欲望》,方尔平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
2:[日] 柄谷行人:《作为隐喻的建筑》,应杰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17年版。
3:[法]加斯东·巴什拉:《火的精神分析》,杜小真,顾嘉琛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
4:[日]宇野常宽:《母性のディストピア(母性敌托邦)》,集英社2017年版。
5:[日] 子安宣邦:《何谓“现代的超克”》,董炳月译,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8年版。
6:[日] 竹内好:《近代的超克》,孙歌编,李冬木,赵京华,孙歌译,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6年版。
在动漫论坛爬了一堆剧透,感觉就是一个话题更宏大但是叙事更混乱的《千与千寻》。
但是突然看到了一个解读,让我完全震惊了。
先简单介绍一下剧情梗概:主角是一个生活在二战日本的小学男生,家里是飞机厂。
之前母亲因为美军轰炸死了,主角就跟着父亲一起疏散到了母亲的老家。
父亲娶了母亲的妹妹,所以小姨就成了男主的后妈。
情绪低落的男主遇到了一只会说话的白鹭,它说可以带男主去幻想世界见去世的母亲,男主想去但是屡次被家人阻止。
后来继母被神隐消失了,白鹭就带着男主也进入幻想世界去找继母。
在幻想世界男主遇到了年轻时的母亲和继母,还遇到了住在里世界的鹦鹉。
经过一番冒险后,白鹭带着男主找到了创造幻想世界的人,也就是男主的叔外祖父。
很多年前,一颗陨石掉到地球上,被叔外祖父发现。
这个陨石可以给人类超能力,让人创造一个没有时间的幻想世界。
叔外祖父创造了一个美好的幻想世界,并居住在其中,外人以为他被神隐了。
男主母亲小时候也曾经神隐过,所以才能与现在的男主相遇。
叔外祖父告诉男主,他创造幻想世界的时候,因为心底怀着恨意,所以创造的世界并不完美,很快就要崩塌了。
现在男主应该继承这个事业,重新创造一个完美的世界。
男主拒绝了,他说自己心底也怀着对世界的恨意,不可能创造出没有仇恨的美好世界。
这时鹦鹉跳出来,说不靠你们这些外人我也可以拯救世界,它接手改造幻想世界,结果导致幻想世界彻底毁灭。
男主母亲返回过去,男主带着小姨回到现实,并忘记了幻想世界发生的一切。
如果光看这些,其实也还好,无非是有点无聊。
但是在动漫论坛看到别人的一句话解读让我彻底绷不住了:“陨石代表美国,幻想世界代表日本,日本靠着美国的力量变成现代国家,过上了和平富足的生活,然而日本人心底却怀恨美国当年打败过自己,导致战后的日本始终不能获得真正的和平,战后出生的鹦鹉认为日本已经强大了,可以超越美国重建秩序,结果在贸易战中被美国彻底击溃。
男主代表了失去的20年中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抛弃了泡沫时代的幻想,重新开始建造日本。
”这段解读要是让押井守看到怕不是要直接抄走开新作了。
和新海诚对比是可以理解的,都是运转逻辑不明,全靠霸道设定,只能费力去寻找隐喻联系的超现实异世界,实在很难欣赏,对比《红猪》云层上亡灵飞机群的那种基于现实物体构造出来而又超然物外的想象力场面,萌物升天去投胎之类的完全就是漂亮的臭狗屎。
可能是该说的故事都说尽了,该表达的感情也已经没有新的动向了,宫崎骏用了一部梦境/意识为主体的电影,来向电影世界做个近乎沉默的告白。它既可以看做是对二战和二战前后世界的隐喻,也可以看做是对内心和内心劫难的剖析,意象纷呈,天花乱坠,但主人公最终还是用自己的方式做出了选择,对这个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世界不离不弃。它让我想起黑塞的《荒原狼》,也让我想起《降临》,人世是一条必经之路,过程不那么愉快,结局也不出意外,那么你究竟要过怎样的人生。
3.5;以一场繁复的意识蹁跹再现少年的成人之旅,不断叠加的隐喻背后实则仍是宫崎骏一以贯之的反战主题,无限热爱的飞翔意象被分散到各种鸟类身上,并赋予明显的符号功能——维新期打造城堡异世界的舅公显然具有开民智的责任,而意识到被「恶的意识」污染的世界,即使是有自己心血组成的13块积木也须得亲手摧毁(投射作者影子);被洗脑的鹦鹉群体之盲从,及其(法西斯)领袖的指涉。这些意象的驱动,因为缺乏强劲的主叙事线而显得凌乱,而某些过于熟悉的场景和人物则屡次穿回到过往作品,进入异世界的入口实在太像《千与千寻》了。战艇盖子和献祭火美的封盖,完全就是棺材的样子,使得暮色基调上再添一份死亡气息;途经死亡的荫谷,回归仍布满恶意的世界,这就是你要面对的人生。
9.0 表面上是足够精彩的冒险故事,但又植入了拥有鲜明特征的意识形态符号(建造战机的父亲拔刀斩向敌人却收获了一头的大便是再精妙不过的讽刺),我想它关于明治维新的成功是如何走向歧途,刚愎自用的军国主义者一刀毁灭了它以为在保护的世界,对愚民政治的狂热塑造可能是宫崎骏最大胆的一次。结尾处的戛然而止和片中某一人物的最终选择为电影加入了更加黑暗的可能,也似乎预示着对极右份子们卷土重来的担忧。
老爷子开心就好
建议找一个座椅舒服适合睡觉的电影院
动画的表现力是十星,但是讲的是个非常意识流的冒险故事,怪不得没有什么剧透,因为没什么可用语言概括的。可能有一百个特别酷的镜头和设定,但是问主旨是什么一头雾水。
要剧情有画面,要人物有画面,要主题还是有画面
没太看懂 看半天都不知道再讲个啥玩意 但男主他爸挺厉害的 前脚亲妈刚死 后脚继母怀胎数月
最大的问题就是在于整个故事不好看,当隐喻成了唯一能解释得通的故事,那故事的多义性就塌缩了。看不懂符号的人只会觉得这个故事不精彩,看得懂符号的人相当于很低效的破解了一个原本就懂的道理。就好像一个用专八词汇+摩斯电码拼凑了一个谜语最后解出来的谜底是:要好好学英语,就请问一下受众是谁??
老爷子的画面特别用力,也特别怀旧,以前的元素在这来了个大乱炖,反思日本历史这点看出来了,没看出来想成为怎样的人。
后面舅公部分看睡着了。。直觉男儿子就是想要确认自己的存在是正确的受欢迎的,不确定所以劝火美别去会死,但得到了(真人想象中)火美正面的鼓励,精神上才终于解脱。总之就是一部老爷子弥补自己童年缺憾的作品,充满了男性对自己的存在主义怀疑和盲目自信:噢我母亲一定会喜欢我,愿意生下我,继母也喜欢我,一家人幸幸福福走向战后新生活(不这样想他的人生如何自洽呢)想到锐评:祖父悖论式穿越中男儿总是想方设法让母亲结识父亲,好让自己诞生(e.g.《乘风破浪》),而女儿更能换位思考感同身受希望母亲能实现自我,哪怕自己不出生也没关系(e.g.《你好,李焕英》)且看到爱姐姐的妹妹竟然毫无芥蒂地嫁给姐夫并怀孕生子,我不李姐因为有兄弟甚至父子、叔侄共妻的真实案例yue现实太残酷,已经看不了男性视角粉饰太平的纯意淫了😤
完全私人化的创作 决绝地切断了他人共情的入口 把弗洛伊德老爷子整个搬出来都没用
开篇东京大轰炸。旁白说“战争开始的第三年,母亲去世了”。一想到此时中日全面战争已经7年多了——而对于日本民众来说,战争才开始三年——就无法真切地难过起来。果然对于没有被轰炸到自己国土上的战争,是没有痛感和反思的。
好烂……逻辑混乱,剧情无聊,所有女角色都围着男宝转,连很酷的海盗阿姨都要给男宝端茶做饭……还有,海盗阿姨叫男主“后退时不要回头”,男主头回了一半看脚下,为啥没事?叫男主“不要碰床边的人偶”,结果男主碰了,为啥无事发生???做不该做的事都没有报应的吗?
B/的确生硬的填充(暂且不理解为过于直白的隐喻的话)有点多,段落的层次也没有之前那些异世界探索来得连贯。但每个元素都仍然维持了运动的强度与叙述的生机。因此当这些驳杂的满溢的种种在最后那一瞬间被提纯时,情感的时间被回溯地重新定义,抉择的力度经过漫长的迂回终于被释放。一次重逢、一个拥抱、一个开门关门的动作,哪怕卖了太多没必要的萌,宫崎骏依然证明自己足以掌控最深邃的姿态。
好私人的表达啊……一种:我拍了,自有大儒为我辩经,的感觉……
所以其实不用姐妹侍一夫的设定吧……换成男孩和养父养母不好嘛,设定从开篇膈应了我两小时
病少年历险记,太棒了,哪里晦涩了,宫崎骏老头子越来越自由了。结尾那个幻想的可供逃避的世界崩塌了,我哭了,大门打开,回到真实的世界,要迎着光线跑啊,那些可怕可笑的鹦鹉大傻子不过是些可爱的虎皮小鹦鹉罢了。人在困境时会制造一个自洽自欺的塔,达成岌岌可危的所谓的平衡和稳定,但那是一个僵死的世界啊,并且从中也会滋生出无形的恶意,必须打碎封闭的壳,冲出去。说到底还是讲人在创伤中如何自愈,如何在和解和接纳中成长的故事,很内心很细腻。最后想要传达出的那份释然我领会到了,谢谢。不看动画的爸爸(上一部他喜欢看的还是古早的僵尸新娘)也很喜欢看,说逻辑和表达恰如其分,高明的技术处理又不露痕迹,大师就是大师。希望老爷子还会出下一部片子,是这个世界的福气。
片名和电影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