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葛优在电影开头的谈话中,评论一些不知名的人:这些人没有正常人的情感,他们不喜欢现在这些,高楼啊,秩序啊,好看的好玩的好吃的,他们都不喜欢,或者是有其他什么目的,毁掉上海也不可惜。
2. 中国电影是很少有悼亡视角的,大约是国人好生而讳死。
所谓悼亡视角,说起来也很微妙,那种感觉就像是,当你观看时,你有一个很强烈的感受,就是这些鲜活的人,其实都已经死了,观者是站在一个超越现世的、仿如天使或死神的角度,在垂怜着他们。
因为时间已走到尽头,所以不用着急,爱恨情仇都可以慢慢地讲述。
像人临终时的一恍惚,像催眠式的回溯。
饱含情感,但不至奔溢。
留下凝重的忧伤,会久久地盘踞心头。
《红楼梦》是最好的悼亡作品,曹公开篇即言明,怀金悼玉。
薄命司的判词即是提前告诉读者,她们的命运是消亡。
带着这种视角进入故事,无论繁花似锦的盛宴、小儿女的柔情蜜意,乃至凶杀残暴,都令人有悲凉感,是万艳同悲了。
有人写,从《罗曼蒂克消亡史》看出了《红楼梦》的感觉。
当然不是说高度上的比较,我想,他应该也感受到了那股悼亡的悲气。
《罗曼蒂克》的时间线是迂回的,有倒叙与插叙,导演在访谈里提到:“我们迅速地用三场戏让观众喜欢闫妮这个角色,但她很快又死了,观众很惊讶。
但因为时间线是打乱的,之后再看到王妈的几场戏时,当王妈再做任何事,观众其实已经知道王妈的终点在哪里,会有更多思考。
”这段话也适用于整部电影,终点就在那里,是死亡发生后,带着深情的一次凝视。
3. 闫妮饰演的王妈是陆先生的管家,戏不多,但出彩。
据说闫妮本来演的是陆的妹妹,浅野忠信那个温婉无话的妻子。
戏都开拍了,导演意识到闫妮应该起更大作用,临时换角。
她确实应该演王妈。
这个角色本身色彩是热闹的,但不是喜剧的。
闫妮和葛优出现在同一幕里,有喜气,却被整部电影的悲剧色彩压制住,没有让观众想笑场,这是导演的克制。
动用他们身上已经成熟的喜剧资源是最容易的,但他没有。
王妈在故事里短暂地明亮了一下,就迅速地暗淡。
导演说,王妈出现的场景就生动了起来。
她是某种色彩。
作为仆人,是低于主人的社会存在,但她在生活里又很重要,统筹了主人的吃穿住行,以获得了某种地位——可以给黑帮大佬脸色看,可以在家宴上直接向主人推荐杀手。
她最后的死亡也是缓慢而有尊严的,缓缓地脱下腕上的钥匙,好像卸任的仪轨。
但她也不是纯洁的劳动人民,她也给权臣办事,做说客,笑容可掬地劝美丽女子做金丝鸟。
她存在的象征是复杂的,不同于,当下流行的古装宫廷剧中的忠仆义婢。
她代表了那个时代、那个社会遵从的某种秩序。
当这个秩序被打破了,旧资本所留恋的一切也就不复存在。
而本片最初是打算叫《旧社会》的。
4. 王妈带着点心去和吴小姐摊牌的那段戏,袁泉演得真好,令人不断叹气的好。
《寻访千利休》里有一段,是丰臣秀吉派人向千利休家提亲,要纳他女儿为妾。
面对权臣,千利休的妻子也是这般正襟危坐,古典美人的脸上有礼貌的冷笑,压不住的愤怒,身体微微颤抖。
但要比起来,袁泉演得更好。
她太适合这个角色。
像一个玻璃音乐盒上起舞的芭蕾美人,精致、尊贵、纤细易折。
当戴先生的权势将她生活颠覆,爱人也背叛远离,她心里一清二楚自己是无处可逃的。
是笼中鸟。
此时面对笑面虎般的王妈,她除了冷冷地回几句以保持尊严,已经是日暮西山、美人穷途了。
与丈夫告别的那场戏,单人特写,她脸上的表情又是多么动人、多么凄然欲绝。
一层层的,先是带有一丝卑微地希望两人还能在一起过小日子,再是被丈夫的虚伪气到苦笑,绝望之后又是突然的放松与颓然,嘲笑了几句丈夫蹩脚的演技,最后心底里的悲情再一涌而上,含泪永别。
真是好演员,令人心疼的好演员。
5. 整部电影里,浅野忠信的戏份是最完整的,支撑起了一个多面复杂的日本间谍形象。
我猜想,他自己应该是钟爱这个角色的。
电影里,他梳大背头、穿长衫、搓麻将、说上海话的样子,其实很怪异,“不像”,又能看出苦心经营的“像”。
号称“日本人来了我要跟他们拼命”的妹夫,表情是笑嘻嘻的,有一点滑稽。
上海话骂人说“赤佬”,有时也作戏谑意,他这副样子就让人想骂一句“赤佬”。
据说上海话台词很多都是浅野的原音,他苦心学的。
当他辞别后去到自己灯火昏黄的日料小店,脱下长衫换日本穿着后,配乐是温暖的小曲,他像是迪斯尼乐园穿大头动物装的演员回到了家,变回本来面目。
那段戏,真是柔情似水,看得人眼睛一热。
他安静地做日料,也给小猫做,用日语跟小猫说话。
那种感情的流露恐怕无关法西斯狂热,纯粹是,乡愁。
既是地理上的,思乡,也是身份上一个假人对真我的思念。
这段感人的温馨,要在很后面的倒叙里,观众才知道那时他已经犯下了残忍的事,也就格外地凄凉起来。
倒叙里,送小六去苏州的那段夜路,当满载国军士兵的大卡车用强光照亮他的脸,那一刻他内心的凶兽被唤醒了。
那强光是一头敌对的兽在旷野里的咆哮,听到这声音,他醒了。
在汽车停下后,他转头看她,表情是平静的,目藏凶光,心中那头野兽一跃而起。
这段他演得真好,平静里饱含汹涌。
导演在访谈里说到,他相信妹夫的暴行不是筹谋已久的结果,是一次意外的失控。
那是他们各自命运的偶然性。
一个镜头,章子怡从汽车后窗往后看,从观众的视角,她和他都在笼中。
他们的情欲也并不能对标《色戒》。
后者还是承认了性本身的欢愉对人的塑造。
这里的性,尽管身体赤裸、动作激昂,演出者又是特别有雄性魅力的浅野忠信,却一丝一毫也无激情的欢愉,是死亡的鸣奏,看得人心中冷冷,像红楼里那面风月宝鉴背面的骷髅。
穿长衫吃小笼包的妹夫,永远坐姿挺拔,而换上日式家常衣服、与囚禁于地下室的女人一起吃饭时,他的身体反而是松弛的,微微地驼着背,比在自己家时更像一个丈夫。
那一餐一餐的饭食,一次一次的性,是他在麻木的假幸福下偷偷排练的思乡戏剧。
但是假幸福里,却又有矛盾的真。
那血流满门的一天,清早他起床,给了妻子最后的、深深的拥抱,是他心中与凶残并具的一丝温情。
因为他毕竟有心。
浅野在最后的表演也是动人的。
在尸横遍野的战场血泊中,他喃喃自语,念叨着儿子、故乡的田地。
他居然还幻想着活下去,做一个纯良的农民,或许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而战争扭曲了所有。
当葛优到菲律宾战俘营找到他时,他一见面就笑了起来。
此时除了笑,又能有什么其他表情。
他的笑甚至带着顽皮,“赤佬,终于还是找到我了哦”。
6. 电影里故意造作的上海腔调,有赖于上海话的对白。
其实那不完全是现在的上海话,当中有大量词汇和音调,是我作为出生长大在上海的八零后,只能意会而感陌生的。
听觉记忆里,在我童年的弄堂生活中,老人们说这样的话,我是已经讲不来了。
王传君和杜江两个小马仔的戏份,是大风暴里尘埃的天真。
让人会心一笑,但又在快速席卷来的死亡面前,笑不出声。
导演说,他希望保留一些罗曼蒂克,所以让杜江和霍思燕成为影片中唯一没有幻灭的温情。
但读了他的原作,知道那是更加残酷的故事。
7. 在死亡面前,人的力量微弱,只有神永远地凝视我们。
电影里有一段俯拍镜头。
日料店枪战,陆先生在随从掩护下离开,慢镜头里,他最后看见的是妹夫中枪倒地。
那一刻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
然后,神在空中俯瞰着他,看见他走进被灭门的陆府,看见他的儿子、妹妹、仆人们倒在血泊中。
他只是安静地走过去,看到了这一切。
有一个镜头是他低头看着,一动不动,表情是在巨大命运悲剧面前的、无法做出反应的安静,眼泪一直凝结着,但没有掉下来。
音乐响起,是童声独唱。
Where are you, father You’re my world, my life I know Where are you, father The day has given away to darkness Take me home, take me home, take me home Where are you, father I’m buried in your love sealed with blood《你在何处,我父》,既是呼唤父亲,又是呼唤着神,祈求神来解释和结束这杀戮。
这一天,家庭中的两位父亲都失去了儿子,儿子也永远地失去了父亲,丈夫失去妻子,兄弟失去姐妹。
妹夫没有死,但作为妹夫和父亲的他,死了。
到了最后,在菲律宾战俘营,一颗子弹终结了另一个儿子的性命。
这首歌又再响起,像儿童的灵魂升上天堂后,依偎在天使身边发出的质问。
8. 在访谈里,闫妮说:“我们在意的不是飙戏,而是怎样能让自己的风格在电影中统一起来。
导演的把握恰到好处,他拿走演员身上最好的东西,而我们都给了他。
”我想,这是真的,也是演员对导演的最高评价。
一部电影聚集了如此众多的明星,但从头看到尾,我看见的依然是角色,没有一颗星的锋芒夺走整体的平衡。
大的星星固然光彩夺目,小的星星,也构成了众生相。
没有一颗星是虚置而浪费的,这真好。
9. 最后的最后,大势已去的陆先生,孑然一身走向关口,脱帽,高举双手与旧时代的罗曼蒂克告别。
那些没有正常情感的人赢了。
互相杀死儿子的凶兽们,退出了历史舞台。
他们的杀戮、情欲与爱恨,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此时葛优竟然也有宝玉的悲情了。
美好的东西,要是撕碎了给人看,便成了悲剧。
上海,一直是一块上好的幕布。
做过十里洋场,做过孤岛,有百乐门,有张爱玲,有阮玲玉,有杜月笙,有金嗓子。
家国破碎的背景下,大小人物都仓皇失措,命运飘萍。
罗曼蒂克更是只有去死的命。
吴小姐的罗曼蒂克死在丈夫戴上帽子,以对一个妻子不该有的礼貌,点头告别那一刻。
戴公馆对于乱世里的女人来说,是一个好去处,有钱有地位有人保护。
但也是一个女人爱情的坟墓。
从此以后,活着比罗曼蒂克重要。
演了半生戏,在镜头前,你有剧本,在生活里,你看不见前面,你只能往前走。
老五的罗曼蒂克死在那一通来自陆先生的电话。
男人并没有耐心,或者是没有必要,听完你的问候。
要伤透一个女人的心,用不着刀枪,冷漠就足够了。
老五还是打算替陆先生办这件事,成不成功,不重要,重要的是,陆先生吩咐的事,得办。
临死前唯一的温暖,大概就是车夫的那句责备,你来干什么,回去!
回去也是伤心,又何必回去?
车夫和老五之前有无情愫,故事里没有展开,但从老五中枪的时候,车夫的表情来看,他们之间也是有一段罗曼蒂克的。
或许没来得及展开,就已经消亡了。
小六的罗曼蒂克为期最长,却死去得最早。
大概从嫁给王先生的一刻,就已成了行尸走肉。
所以,她滥情,上许多男人的床,热情也是薄情,大概对陆先生有过一些自己都知道是花痴的希望,但陆先生一句话也断了她的念想,我要照顾的人太多,里面有你,但不只有你。
赵先生在小六心里,没起过什么波澜,两个人或许都是逢场作戏,只不过,他们是演员,不是导演。
演员的命运,总是掌握在导演手中。
好在,王先生和陆先生还对这个难缠又不听话的小六,保留了最后一丝温存,让她走,不让她死。
但可惜,陆先生的妹夫渡部,大概是在天天扮演上海人,伪装幸福的身份里,压抑了很久,把自己的某一部分逼疯了。
杀赵先生,杀司机,在两个尸体的注视下,强暴小六,无非是一种发泄,既然疯魔,就疯魔到底。
囚禁了小六之后,吃饭,做爱,两个人都痛苦。
痛苦得并不是当下的处境,痛苦得是两个人都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一个是男人的玩物,无论多么精致,对男人造成威胁了,都会被毫不客气地丢弃。
一个是战争的工具,无论地位多高,有多大的功绩,在整个国家的野心里,也只是一枚棋子。
两个儿子,一个妻子,也成了他的棋子。
渡部的罗曼蒂克,死在了他踏足上海之前。
既然是战争棋子,他早已经没有了罗曼蒂克的机会。
唯独在最后要掐死小六,终究还是放弃的时候,大概是闻到了心底残存那一丝罗曼蒂克的味道。
最后,死在小六的枪下,也算是某种死得其所。
倒也是一种罗曼蒂克。
陆先生妹妹的罗曼蒂克死于丈夫渡部最后一次仓促而又未成行的爱抚里。
那大概是仅有的一次真情流露。
渡部对两个儿子是天性流露的爱,对于妻子,却一直保持着冷漠的距离,因为他是间谍,他是工具,他是插进上海的一把利刃。
他有自己的榻榻米,自己的猫,做给自己吃的饭。
而这一切,又哪里是一个置身事外的妇人能知道的呢?
临死前也不知道真相,大概就是对她唯一的安慰了。
处男小弟的罗曼蒂克本应该安放给乡下的相好,却意外给了凉薄又善良的妓女。
乱世里的一句,我养你,让妓女笑了,疼了,也心软了。
至少在故事里,小处男和妓女的罗曼蒂克还没有消亡,又或者是在消亡的路上。
谁知道呢?
陆先生的罗曼蒂克,死在了一家被屠戮殆尽的枪声里。
任你再大的官,再高的权势,家人始终是基石。
基石不在了,心就不软了。
杀人诛心,这个道理,陆先生比谁都明白。
所以,在战俘营,让间谍渡部远远地看着,杀死渡部的儿子,自己的侄子,渡部彻底被摧毁。
而陆先生自己,其实也早已经被诛心了。
等到繁华落尽,上海沦陷,只手遮天地大佬,也只能孤身一人,像个普通旅客一样,脱帽,抬手,接受安检,接受命运的嘲弄,接受茫然未知的前程。
飘零,一代不如一代【剧透,慎入】有人评价《罗曼蒂克消亡史》之于《杜月笙传》,犹如《一代宗师》之于《叶问》。
小说作者兼导演的叙述野心,不局限于介绍杜月笙(电影当中称之为 陆先生、陆老板,以下杜先生、陆先生可能混淆使用,记住,都是说同一个人)。
我刚刚看电影的时候,以为这也是黑帮电影,陆老板的果敢、杀伐,的确让人悚然。
但是袁泉扮演的吴小姐被王妈游说前段,开始调侃——文艺电影就是拍给下个世纪看的。
“哎哟,那时我们全都死掉了,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你说得对。
”之后,先是王妈拉皮条;懦弱丈夫说“衷肠”,这丈夫的话,还不如管家王妈说得得体、中听。
哎。
镜头切换到1941年,太平洋海战、日军进攻香港之前,戴先生要陆先生带吴小姐等人撤离,张啸林终于敢在上海-南京露面(这一处改编了史实,但是故事更加紧凑),老五配合车夫在火车站大厅完成刺杀张啸林。
1945年,蒋委员长广播讲话庆祝胜利,陆先生与吴小姐一起聚餐,抱歉耽误了她电影事业,吴小姐抱怨,不喜欢哪里,哪里的菜就不好吃。
陆先生终于说起,你记得我妹夫在上海开的日本餐厅吗?
这个地方开始,为保护陆先生被枪打死的妹夫渡部君,居然再度出现,续接了电影开头,那时候他只是刚刚脱掉礼帽。
此刻他站着,背对镜头,面对日式纸屏风,正在脱上衣,马上要脱裤子。
要脱下裤子那一刹,屏幕一黑。
之前有关渡部君的故事,从半夜送“奸夫淫妇”去苏州开始,统统重新讲述,撕掉伪装,露出他的日本特工身份,故事叙述线索的确更加混乱,变为了吴小姐调侃的“文艺电影”。
电影开头出现王家卫式的字幕卡,黑底红字“仅从穿衣做派而论,他已经像极了一个沪上的中产者。
”“他早已习惯了中国菜,下午则泡澡堂子,身边往还的也尽是沪上各种公子哥或是年纪更长的家底实在的白相人。
”“渡部身处其中,经年累月,再看不出日本人的样子了。
”王妈调侃小张的故事,小说当中,是后面才开始讲;电影里面,是故事开始时候,由渡部君用地道上海话讲起,不要撒谎,撒谎会触霉头(字幕:一语成谶)小张摇着小船从乡村来到上海西点店学徒,勾引到老板如花似玉的女儿,女儿也说动了娘。
老板很是愁苦,于是试小张,你想娶什么样的老婆。
小张心里当年想娶的,当然是漂亮又有铜钿(钱)的,老板女儿嘛。
却撒谎 ——穷丑也不要紧,关键是心肠好。
你想老板是老江湖啊,一听这话,觉得这个伙计靠不住,赶紧将一个下人的女儿嫁给他。
他过来送菜,王妈取笑他,怎么新婚不久,脸色发黑?他脸色难看,钱也没有收,掉头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北方客也陪笑。
渡部君立即停住笑,北方客笑容僵在那里。
幸亏陆先生正好进来。
北方客赶紧起身、致意。
说到正事。
陆先生说:我不关心你们的主张,只要为了上海好,识大体、好打交道,工人罢工,要求提高待遇,我都能够帮忙解决,没有问题。
可总是这样断水断电,中断交通,吃不到粮食,小孩喝不到米汤,日子难过。
工人有要求复工的,结果被他们打得头破血流,拖去绑架了三十几个,不知道关在哪里。
北方客一再说,不知情,爱莫能助。
“我们从始至终也只是要求维护工人权利,怎么能做绑架的事情。
”陆先生于是招待一起早饭,也让手底下的人“上点心”。
吃饭时候,陆先生正色道:“我很生气这次绑架的事情,罢工拖这么久,闹这么僵,是因为有人混在工人里——他们不想解决问题,不希望罢工结束,故意要把局面搞乱。
这些人没有正常的情感,他们不喜欢这些,我们喜欢的他们全不喜欢。
高楼啊、秩序啊、好玩的好吃的,他们都不喜欢,他们或者是有其他什么目的,毁掉上海也不可惜。
”后来就是手下人献上假妻子戴玉镯的手,号称送北方客去火车站,实际是童子鸡活活拍死他,埋了。
小说版本收录的《童子鸡》这一篇,详细讲了童子鸡砍手、拍死北方客的经过,心理的紧张,清脆响声到沉闷混沌响声变化,这些侧面描写,也是足够瘆人的。
如果按照刘老师的历史学解释,北方客听不明陆先生的话。
1949年以前,中国白区的工潮历来是国际gong运的余波,但是政策制定,是以苏联需要为核心,列宁时代,他们的世界革命理想倒是言行一致,于是俄罗斯都只是世界火药桶的引线,俄罗斯毁灭,都在所不惜。
陆先生说的这些人,是革命党的门徒,可能时间上略有错位。
1937年,中日在上海马上要爆发813淞沪会战,工潮的事情,搜索网上官方说法,当时是针对在沪日本工商业,后来的确有杜老板协调。
这番话,如果早说10年,也许更加符合鲜明时代背景。
当然也不排除,斯大林执政之后,苏联影响中国白区的工运,斯大林对于工运的支持,只是政治姿态,不如之前前辈那样有足够真金白银支持,即使苏联促进国共第二次合作,也是因为苏联抗击法西斯的外围布局需要。
白区工运闹这么凶,陆先生都生气,其实背后是国际势力的干预,陆先生超越各种信仰偏执,维护正常秩序、生活,倒是更适合生活在1980年代以后。
他那个年代,整个大局就不是为了照顾中国普通百姓而设立,犹如当时的世界秩序为了苏联美国这样的右撇子而设立,中国远在外围,仿佛一个左撇子,非常不习惯,如果不是有租界这样华洋混居、高度开放、自发维系秩序的场域出现,的确难以想象杜月笙在非租界的地带,能有什么作为。
电影当中一首流行歌曲,有一句歌词“take me to Shanghai”(带我去上海),犹如村上春树的《去中国的小船》提到,古代日本传唱“带我去中国”。
渡部吃完早饭,临走还强调几句“这么好的一个地方,我们都要爱护,你也要爱护,我明天还想继续来喝茶,请你讲求风度,不要把这里弄得乱七八糟的,我谢谢你。
”陆说,好的,不客气。
麻将桌陆先生、张先生、车夫杀手、渡部四人一桌。
陆先生说起,明天有你同乡过来。
你一起过来吧。
渡部:日本人?
我看他们头疼。
陆:他们来做生意,王先生(黄金荣)不想见,我得见一见。
渡部:日本人坏得很,不是来做生意,是来打仗的。
我是上海人。
张:你是啥上海人嘛。
笑。
渡部:你看吧,我老婆是上海人吧,没有错吧?
儿子是上海人吧, 没有错吧?
我讲的是上海话吧。
车夫:那如果真的打起来,你怎么办?
渡部:我当然在上海人这边,拼死抵抗。
渡部告辞,三缺一。
托人叫王妈凑角儿。
王妈再说起小张的笑话。
张先生呵斥,他娶什么老婆,与你什么相干?
要是一下子生气了,在我们饭菜下毒,怎么办?
王妈:他敢,扒了他的皮。
一说扒皮,切换到那个日本餐厅,渡部在平切鱼肉。
每做好一份,敲铃,伙计去窗口端出来。
注意哦,注意哦,这时候,他在内厨房,做了饭,两个方托盘,一模一样的饭食。
仔细看了小说,再看第二遍电影,才发现伏笔。
他站在阳台,望着夜上海,身后拍摄背影、远景,响起《红蜻蜓》音乐,厨房弥漫着薄薄水汽、锅里的料理煮得咕噜作响,小黑猫准时过来,温柔亲昵叫唤,他给猫儿做饭、喂食,都近乎清新风格。
日本人被陆先生婉拒,张先生倒是快言询问干股份额,日本军人想要扶张杀陆。
戴眼镜的中岛说,这事情重大,得想想。
老军人说,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是去找你那些童子军商量吧?
日本人有共识后,派浪人到陆先生家门口,枪击了王妈,以为吓住了陆先生,陆先生请示王老板。
王老板讲,日本人要打仗,这个事我们解决不了,我们能算什么呢?
王妈死了,我很心疼,我知道,你也心疼。
但搞到你家里来这个事情要解决,他们不是要找你吃饭吗?
去吃嘛,先解决王妈这件事。
日本这些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自己定吃饭的地方,不要去虹口。
陆先生在餐馆外围布防了一些手下,童子鸡的大哥,见张先生的车到,欣喜雀跃,以为是自己人,张先生的手下却从车内扫射。
大哥用后背帮忙挡了几枪,童子鸡只中一枪,活下来。
一身伤痛、血污,心心念念还是摸去了流莺住处。
流莺墙上挂了十字架,本来在小说当中有来历有说法,作为枝蔓,在电影当中删除了,两个人的床戏也没有。
天亮擦洗血污,很快到了童子鸡伤愈吃饭。
【她有时跟他逗嘴,说,你该回去了,你老家不是有个相好的吗?
你回去找她结婚呗。
我不回去了,我说过啊,那个相好,我忘记了。
你现在伤也好了,还一直住在我这里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上瘾了,一直想弄,我离不开你了。
我不会一直白弄的,一会儿就出去找工作,赚钱。
外面都打成这副样子了,哪里还会有什么工作?
总归会有事情可以做的,我去工作,总比你做事情好,你再也不要做事情了,我养你。
】电影里面,霍思燕扮演的流莺,低头抿嘴一笑,于是没有交代了。
小说里面,童子鸡养伤,战乱时节,物价腾飞,医药都涨价,流莺积蓄有限,依然要卖身救护他,因为就是喜欢他。
后来童子鸡养好伤,流莺不要钱与他睡,就更不愿卖身了,还通过自己一个参加革命党的客人帮童子鸡介绍工作,童子鸡居然在地下组织站住脚。
改朝换代以后,他虽然略有挣扎,还是抛弃了流莺。
老辈的黑道人物,即使出了家丑,王老板、陆先生还是尽量留个活口,乃至送钱送人活路。
本来有观念正的朋友评论这个童子鸡,认为这个童子鸡也许是陆先生的前身,他杀人时候,他大哥说“你以后会有出息”,但是时局总是在变动,科层制度当中成长起来的秧苗与江湖当中成长起来的,当然有差别。
“罗曼蒂克”的消亡,可以体现在对待女人态度上,小说当中描写,下一代童子鸡,比起陆先生,的确就已经走下坡路了。
本来不太懂战俘营里面,陆先生为什么要杀渡部长子。
后来看小说才明白,如果要引渡,需要被关押者自己书面同意。
按照江湖规矩——陆先生心里可能会说,你虽放了我,但是谋划布局,娶了我妹妹,杀了我妹妹,杀了那么多兄弟,勾结投资团外衣的间谍网,祸害中国,我不能饶你。
所以先是劝说,你跟我走。
渡部一看纸笔,就知道要走那个北方客一样的死路,以为有英美的战俘营保护,自己不配合,陆先生奈何不了他,于是吐了口水,耻笑几声。
陆先生望向窗外,渡部也看到了两个儿子都长高了,内心欣慰:当年不杀你,是对的,他们都这么大了。
你不会杀他们,谁也不会杀他们。
结果陆先生示意车夫动手,小六挡了老二的眼睛,侧过身子,枪响,长子倒在血泊当中。
后来,渡部赶紧写引渡同意文书,于是由小六来杀他。
电影里面,这似乎陆先生最后一次执行“家法”。
再往下,老宅封了,都是灰土,自己流亡香港,低头摘帽、扬起手臂,被安检。
小说作者还说,至少比黄金荣晚年扫厕所好。
电影里面小六的床戏,电影花了比较大的篇幅重复,小说当中只是不超过二十个字交代一下。
小说评价小六这个角色——“自小的良好教育没有同样良好的经济来配合,便形成一种奇怪的人格,消受不起这样的富贵,或者确定并非俗物,到了拼死也要追逐爱情的境界。
”她几度招摇勾引男人,都被王老板、陆先生手下留情,最后一次与大明星闹丑闻,也不过是送走,杜先生劝她,她反而劝杜先生带她远走高飞,去人少的地方。
杜先生说,我不是这样的命,走不了,好多人等着我照料呢。
“那就让我去死吧,反正我也就是个行尸走肉,一具皮囊,什么花痴啊,十三点啦,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电影开篇,渡部还劝说北方客不要撒谎,要“触霉头”(字幕:一语成谶)的。
结果,小六小女孩似的哀叹,的确变为谶语,果然被囚禁起来, 吃了搞,搞了吃。
如果不是杜月笙那么有手腕,有公心,民国时代的文艺家、白相人,哪里可能有那种醉生梦死、“帝力于我有何哉”的浪漫?
王妈说风情那一幕,倒抵得过王婆对金莲的劝说了。
“戴先生匆匆忙忙见你一面,一直没有办法忘记你,戴先生很喜欢你,吴小姐,你不要生气,我只是个传话的,请先听我说完。
吴小姐请不要误会,戴先生说时局很乱,接下来会更加乱。
他每天辛勤工作,一想到像你这样一位小姐,身处这样一个乱世,实在是放心不下。
他心里忧愁,夜不能寐,担心你,也有信心保护你,戴先生做事情是周全的,他会非常体面地处理这件事。
”章子怡扮演的小六被奴役之外,这是另一个影星的堕落。
这个女人还算有骨气,不像小六那样任性, 尽力帮衬老公,让老公一起演戏,老公却对于演戏没有热情,自称是拖油瓶,自甘堕落,开着老婆的车,去勾引军阀的小老婆,事发败露,结果还是吴小姐拜托陆先生帮忙出面摆平。
陆先生、王妈做事都周到,让她感觉温暖,陆先生为了安抚小六,让她不惹事,给她一个好角色,一句话告诉吴小姐,吴小姐知恩图报,很大方就买了账,角色让给小六。
陆先生各方面扶危济困,于是左右逢源,王妈也是个很重要的帮手,不至于帮凶,至少帮闲。
她那番话,好几层意思1 时局动乱,女人之美,是无价之宝,很难自保。
2 戴先生很忙,不是闲汉浪子,四处沾花惹草。
3 戴先生仰慕吴小姐品质,英雄爱美人。
4 戴先生愿意保护小姐。
5 小姐不要怕丑,戴先生善于遮丑。
本来吴小姐说——我有先生,请尊重我,尊重我先生。
但是吴小姐的先生,懦弱无力,也被收买了,还继续演戏——你身在戴公馆,我们心里还是可以继续有彼此啊。
吴小姐绝望地笑,先生还手捂心口表白。
吴小姐拆穿他演技拙劣,先生这放在心口的手掌,也尴尬,仿佛在拍衣襟不存在的灰尘。
表情戏很多,吴小姐皱眉、眼圈变红,老公的言不由衷,眉眼扭曲。
这已经很不罗曼蒂克,但是还算体面。
至于渡部对于小六,完全是奴役。
童子鸡对于流莺,不但不报恩,还抛弃。
哎。
无论是毕赣的《路边野餐》(2015)、杨超的《长江图》,还是程耳的《罗曼蒂克消亡史》(2016)都呈示出相似的困境,这种困境在当下的中国影人身上也许是普遍的。
问题主要围绕着影像与文本间的关系展开。
我们早已提及,《路边野餐》如何在影像中置入复杂的文本而将影像文本化,或《长江图》中刻意设计暧昧的故事而削弱了影像的表现力。
影像与文本间的分野是否确实如此殊异?
但其差别肯定可以为观影生理学所标示。
影像,我们所指涉的是导演对画面的使用、空间的塑造,它作用着我们的感官(身体),这是用来感知的。
而文本,我们在此将其指向故事层面,即它的叙事方式、台词,它作用着我们的大脑(思维),而这是用来理解的。
如果说传统电影更加倾向于文本,也就是对故事的讲述,那么在现代电影之后,电影艺术则更加倾向于消解剧情,侧重于对作者自身风格的探寻。
当“富有野心”的导演,既想让整部电影在影像上获得突出风格,又想讲述一个极为复杂的故事,矛盾也便产生了。
这两股力量的相互角力,如果不让任何一方作退让,其结果自然是两败俱伤。
从影像层面看,这三部电影均有极强的造型能力:《路边野餐》中用来体验时空消解的长镜头,特意构筑起梦境般的氛围,或《长江图》中波澜壮阔的大江景观,还是《罗曼蒂克消亡史》中用极具特色的影像造型,来让整个故事反现实化。
这都一目了然。
但与此同时,三部电影均在文本层面作了复杂处理:《路边野餐》将过去、现在与未来在同一时空并置,《长江图》中女主身份的模糊性,从而可以将现实故事与一个潜在的文本互相沟通,还是《罗曼蒂克消亡史》散点碎片化的叙事,提供大量用于阐释的细节:以上这些都在进行一种编码-解码的活动,它需要观众不间断地对谜面进行思考,来获得导演在背后铺设的谜底。
《罗曼蒂克消亡史》用的是一种几何化的镜头处理,这多少引人联想到尤里西·塞德尔或韦斯·安德森的风格,前者的固定镜头与后者的运动镜头恰恰形成对照。
但程耳对镜头的使用少了尤里西·塞德尔电影中塑造出的空间感,更加倾向于平面化,那是通过演员正脸的特写或近景获得的。
同时,通过降低某些镜头的速率,来获得王家卫式的文艺感,虽然略为蹩脚(请章子怡来演、梅林茂配乐不是偶然)。
但总的来说,这种过度鲜明的镜头风格弊大于利。
如果说程耳是想以故事的叙述为主,就不该从始至终过度使用这些触动着感觉的影像,但如果他想以影像体验为主,那么也不该让故事最后以这般复杂的形态呈现。
这种过度风格化的处理导致的结果就是真实感的丧失。
如果说王家卫的电影不论多么文艺,他所还原的仍然是精准的时代情调,或人物身上流露出的真实情绪,那么在程耳的电影中场景已经失去了历史对应,观众很难去相信电影中所发生的事件确实是在抗战时期,同时也很难让人信服角色的真实性。
与其说人物是不可信的,不如直接把他们看作符号,即其性格完全是在导演的强权下刻意作的安排。
在最后那场戏中,浅野忠信所扮演的日本军官在菲律宾的战俘营面对失去大儿子所展示的伤痛,以及让小儿子不要忘记自己是日本人,让他跑进战俘营求生,都让人难以信服,甚至有恶心之感。
这种被民族主义与人类亲情所裹挟的一刀切处理,表面又低劣。
如果说程耳一开始就不想通过对画面的处理来获得真实感,那么如此枝蔓盘生的复杂叙事也就没有了意义。
整个故事有着真实的背景,并对历史人物有所指涉。
它对观众的要求就是让他们在战争的时代格局下体验所谓”罗曼蒂克”的消亡。
如果程耳更加倾向于故事本身,那么如此风格化的处理也没有意义,因为这使得影像的造型能力自我凸显,成为可以完整欣赏的对象。
举出两部反例看来是必要的。
万玛才旦的《塔洛》(2015)有极其鲜明的影像风格:黑白摄影、固定镜头、镜子空间……,但整个故事的叙述不仅清晰,而且藏匿着很多空白。
相反,在忻钰坤的《心迷宫》(2014)中,整部电影仅仅在构筑一个多线的散点叙事游戏,因而所谓影像风格的东西也就极大地削弱了(甚至有种低劣之感,但并不太影响整部电影的观感,因为观众从头至尾都将被这个线团般纠缠的故事所吸引)。
走出电影院时我有些茫然,觉得心脏一阵阵冷,竟然还下意识的低头摸了摸胸口。
旁边的人奇怪的打量我一眼,估计觉得我有毛病。
“好看”“精彩”“有趣”这些词拿来评价这电影都太恍惚,甚至于可以说略浅薄。
刚坐下的时候还在嘀咕,《罗曼蒂克消亡史》,到底是什么名字,听起来拿腔拿调,而且略好笑。
走出来的时候想:大概没有更适合的起名了。
当然是值得去电影院看的。
这片子的节奏,如果是放在其它影片里,我怕是坐不住,但看它的时候,在影院里瘫了两小时,只觉得舒服。
竟隐隐有些舍不得移开眼。
并不喜欢那些动辙“镜头语言”的分析腔,自己也在这上面的也并不专业。
看起来舒服这几个字,是我能想出来的最贴切评价了。
似乎并不特地讨好观众,却又不赶客。
像是敞了门的老院落,随人进出,住户却又只管做自己的。
明明演员一堆所谓的腕,却看不到露骨的炫演技,内敛又自顾自的优雅着。
明明是血雨腥风的环境,战火连天的背景。
你知镜外必有这些发生,笔墨却不落在上面。
安静和惨烈竟并存了。
仿佛每个人坐在那里,都能自营出一个小天地。
哪怕是做饭的老妈子,也自成风流。
即使死亡到眼前时,依旧如此。
每个人都把自己活成了一把乐器,或提琴,或长笛,或二胡,长长短短的鸣奏,汇成一出旧上海的共响。
势虽高昂,声却低扬。
像暗夜里厚重的群潮,层层的淹没了观看者。
前半有个镜头印象特别深刻:拒绝了和日本人一起开设东亚共荣银行的陆先生,面临刺伤。
枪声连响中,一片混乱里,他拂身而退。
明明是在逃命,却不见慌乱,步子稳重而静,泰然自若,带着一种似乎生来就有而又竭力维持着的体面。
甚至于他回到自己家,见到满目尸体,血浸一地时,仍是如此。
影片后半,是为间谍的日本人主导的戏份,基调慢慢变得阴郁又隐隐迷乱,像老公馆里的墙面,慢慢剥落,露出下面深深浅浅的刮痕。
快结束时,却看得惊讶了。
战俘营的渡部,坐在昔日姐夫面前,隔着血海深仇,感谢他抚养自己儿子长大。
并斩钉截铁的说:“你不会动他们的。
我太了解你们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是傲慢和嘲笑,言语里带着一丝毒意和得意。
明知对方是横行上海的老流氓,却明明白白的君子欺之以方。
回答他的是一声枪响。
倒地的是陆先生的大外甥,被灭门的那个夜晚,他曾小心慈爱的拍抚两个孩子。
被蒙住耳朵捂住眼的是吓哭的小外甥,他和他哥何其无辜,然又身负原罪。
看多了如何抚养战争孤儿内容,歌诵的都是慈与大爱,纵然也有以直报怨的宣称,却没想到报仇对象还含着他们。
那瞬间真的是慒然和胆寒的。
一时间只觉得温柔而彻骨的杀意。
仿佛一个积年的老雕塑,华美陈腐的摆放已久,突然活了起来,振袖而起,如世间最身手漂亮的刺客。
向着屏幕外的观众。
刺出当胸一剑。
接着如失主的名器,迅速的覆灰,破碎,片片迸裂。
片名是罗曼蒂克消亡史,这一击,自然是最后的夺目了。
朱轮华毂,光车骏马,那些旧日的华贵气,清晰的在攘攘排队逃难的人群里沉了下去。
影片的最后,昔日名震上海的黑帮老大,千里辑凶的复仇者。
如同一个最普通的老人。
在嘈杂的喝叱声里。
静谧的脱了帽。
张怡微在很早以前她的博客里写,也许老上海、老台北,都不过是华丽的谣言,是臆想的产物。
她生在上海、长在上海,但对于常见的、大众心中对于老上海风情的想象与描绘,她也觉得一样陌生,那并不是她所体认的上海。
所以她写,都是遗风在醉人。
那么在我看来,“罗曼蒂克消亡史”这部影片,也是在为这种臆想添砖加瓦,是一种想象出的“风情”、“规矩”和“格调”。
而这样空中楼阁的想象,最终只落得形散神散。
程耳无疑是有才华的,也有野心,有认真,有诚意,这部电影是有企图心、有建构意图的电影,演员的表演(虽然上海话说得不地道,但依然是有认真往那个方向靠)、道具和美术、电影的剪辑,都很见心思,非常可惜的是,并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核”去联系起所有的线索,将它们像更高更深更阔处推去。
电影的名称已经将导演所希望讲的主题道了个明白,罗曼蒂克消亡史。
很显然,这个电影是关于一个曾经有的、而现在已经不再了的东西。
这个东西可以是价值观,可以是生活或者伦理秩序,也可以是对真善美的追求。
而关于这个东西是怎么消逝的,可以是战争的冲击,可以是时代的变迁,可以是现代化的飞速入侵,总之有很多的路径可以选。
关于“(文明的)消逝”这个主题,实在已经有太多的作品。
近一两百年来,世界各地都发生巨大的变化,所有的生活都在被改变,一定有非常多的冲击,思想上的,生活上的,物质上的,秩序上的,因此有大量的文艺作品在探讨“变迁”或者说“消逝”这个主题。
远的有“乱世佳人”,有小津,近的有“布达佩斯大饭店”,有卷福演的“队列之末”,其实老舍的《茶馆》、《断魂枪》也是在写新旧交替之际人们心里的阵痛。
写这个主题,最重要的就是要很清楚,消逝的是什么,你所认为的文明具体到个体身上、到生活里,究竟指什么。
所谓悲剧,就是把美的东西撕裂给别人看,但首先,你要先建构出这样一份美,让观众可以感同身受的,然后将它撕裂,才让感到痛。
否则不过一声脆响,玉碎瓦裂,摔便摔了。
拿“布达佩斯大饭店”来举例,也是讲文明的消逝,那么这部片里的“文明”指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善良和温情,曾经,人还会为非亲非故的人的生死存亡而奋力相帮。
譬如古斯塔夫会为了他的小学徒的人身安全而和士兵叫板,比如古斯塔夫的同行,其他饭店的大堂经理们,会为了救他而团结协作。
当然,还有就是人在乱世里也要尽力衣冠整洁乃至还要喷香水的这一点体面。
但这一点的体面是锦上添花的补充,最重要的还是乱世里人性的一点微光。
而“罗曼蒂克消亡史”里呢,这里面的人性微光大概也就是杜江演的童子鸡对救了自己的妓女说,我不会白弄,我养你,和倪大红演的梅老板让葛优不要杀掉他出轨的老婆,再给她一点钱,让她以后好生活。
老实人朴实的、报恩式的爱的宣言,和心狠手辣的大哥的一点不忍心,就是这部片子里的人性了。
珍贵吗?
也是难得的。
但是过去的时代所特有的吗?
并不是。
消逝了吗?
也未见得。
很多人探讨这个片子里,曾经人们还是有体面的,后来战争来了,改朝换代了,连体面都没有了。
那么这个曾经的“体面”是什么呢?
是大佬们杀人不眨眼时还要吃菜喝茶,是所有的狠话都不直接说,而要拐着弯暗示。
那这个体面没有了,又体现在哪儿呢?
就体现在大佬不再是大佬,要脱帽,要接受检查。
未免实在是薄弱。
其实这部电影的题眼明明在开头就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有些人没有正常人类的感情,不喜欢好东西,不喜欢高楼与秩序,甚至毁了上海也在所不惜。
显然“上海”在电影里也是一个符号,但这个符号承载的是什么呢?
什么是导演眼中极为珍贵的上海呢?
旧帮派之间的兄弟情谊?
十里洋场的繁华与风情?
乱世里的真心?
都没有。
“上海”作为一个符号是被架空了的,只存在于演员们不标准的上海话里和电影精良考究的民国戏布景里。
再有,题眼虽好,后面的戏却完全没有围绕题眼来。
赵宝刚饰演的“毁了上海也在所不惜”的“没有正常人类的感情”的北佬,一开始就领了便当,而后面戏里的日本人和陆先生之间的杀来杀去,也多是利益恩怨,少了家国感情。
再讲讲电影的结构。
无疑电影是以陆先生为主要的线索人物,以其他人为群戏来写一个时代和这个时代的消亡。
群戏是非常考验情节构架功力的,也考较导演对于人与人的关系、彼此命运之间的勾连有没有深刻周全的认知。
好的群戏是像《天龙八部》那样的,角色与角色之间的命运息息相关,我的选择会影响你的人生,但我怎么选其实都是劫,众生皆苦,有情皆孽。
这部电影呢?
杜江饰演的童子鸡开头戏份很重,后来不了了之,说他的命运和大佬们的命运形成映照吗?
只怕牵强。
而袁泉演的大明星吴小姐(原型是胡蝶),和戴先生以及拖油瓶老公那段故事,与其他人的命运有关联吗?
也不太有。
群戏是讲每个人各有人生各有难不假,但作为一个整饬的作品,角色的不同命运之间是有隐喻、有对照、互为功能的,否则就是废笔。
整个片子非常漂亮,可惜也就可惜在太在意这份漂亮上。
太多片段都有一种,“都坐好了啊起音乐了。
showtime!
”的起范儿的架势,若是能稍微放下一点这样的顾影自怜和对“老上海风情”的强行附会,电影只怕会更有格调。
本不存在的东西,又何谈消亡呢。
所有关于老上海的想象,都是遗风在醉人罢了。
《罗曼蒂克消亡史》没有废镜头。
这是一个很高的评价,也是我看完电影后的第一感觉。
民国上海滩的风韵在哪里?
在喋喋不休的吴侬软语,在一丝不苟的发型和长衫旗袍,在小笼汤包和“烧点点心恰恰”——腔调、讲究、体面,让上海滩像一个高傲又聪明的姑娘,矜持敏感,又不急不躁地把自己的风姿展现给别人。
我们看到一个摇曳生姿却也摇摇欲坠的上海,在面对战争、革命、时代那无可挽回的碾压时,所做的最后的挣扎,以及最终失败的震撼人心的美。
那就是罗曼蒂克的消亡。
罗曼蒂克是英文romantic的音译,晚清至民国期间引进中国,简单理解就是浪漫的、激情的、充满幻想的,经过上百年的语意变化,现在基本上是“爱情”的代名词。
相信有很多人光看片名,直觉认为这是一部讲述爱情的悲剧,方会认为内容光怪陆离,和片名搭不上趟。
但如果含义仅仅是爱情,那么电影大可以叫“爱情消亡史”或者“浪漫消亡史”。
既然用了“罗曼蒂克”这个最原始的音译,那么我们就需要回到原始语境中去。
《罗曼蒂克消亡史》发生在民国时期,整部作品的风格也非常现当代。
如果你阅读过民国作家的现代小说,你会发现他们笔下的人物,尤其是男性,口中经常会出现“罗曼蒂克”这个词:“×小姐是很罗曼蒂克的,交了好几位男朋友。
”“为人罗曼蒂克一点也无甚不妥,只是时髦罢了。
”……在当时,罗曼蒂克是一种时髦的人设和很潮的处事态度。
交际花、革命者、新文学家等等完全不同的人都常被冠以“罗曼蒂克”,个人主义、浪漫主义、自由主义、乌托邦等等无数的新名词都可以和“罗曼蒂克”扯上关系。
他们的共同点是:新派的、西式的、反传统的,虽然是社会崇尚的大潮流,具体呈现又是个人的、私密的、戏剧化的,甚至是非理性的,充满了幻想与激情——有人赞扬有人抨击,但毫无疑问,它是某一个阶层里,人人追逐的常态。
民国的上海滩,就是这种“罗曼蒂克”缔造出来的完美天堂。
远东第一大城市,繁华绮丽、醉生梦死,吸引着各色人物、派别黑帮、政治立场、文艺团体粉墨登场。
不同于北京城的敦厚沉稳、字正腔圆,“魔都”似乎天生就具有无限的可塑性,能够把彼此矛盾、憎怨、斗争的人集中在一起,互相心怀鬼胎又和平共处着,共同遵守并维持着上海的秩序、规矩和体面。
民国上海,就是当时整个中国的浓缩,是风暴眼,是前哨站。
陆先生以陆先生为代表的这群人在努力维持着上海滩的旧格局。
电影一开始,他帮忙斡旋工人罢工的事,说煽动组织罢工的人:“他们不想解决问题,不希望罢工结束,故意要把局面搞乱。
这些人没有正常的情感,他们不喜欢这些,我们喜欢的他们全不喜欢。
高楼啊、秩序啊、好玩的好吃的,他们都不喜欢,他们或者是有其他什么目的,毁掉上海也不可惜。
”(程耳小说《罗曼蒂克消亡史》)陆先生不喜欢变化,不喜欢改变上海既有的规矩,不喜欢每个人的小日子被打乱,他认为这种“变化”会“毁掉上海”,虽然实际上毁掉的只是“旧上海”、黑帮秩序的上海,或者更明确点,自己的上海。
无论这种变化是眼下还能够用旧手段(杀人、武力威胁、流氓手法)镇压的工人罢工,还是很快就无法抵挡的中日战争,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无力。
拒绝日方之后,王妈被杀、谈判遭袭、惨遭灭门、避战重庆、情妇牺牲,甚至到最后要亲手杀死自己带大的侄儿……他像一个被命运裹挟着往前走的木偶,再不见往日的从容、讲究、腔调,他的“罗曼蒂克”的坚持如螳臂挡车,被战争的车轮碾压得一点不剩。
小六说到被碾压,小六无疑是极惨的。
曾经那么漂亮骄傲、娇嗔皆画的女孩子,在一堆黑帮头子里都来去自如、长袖善舞,坦率承认自己就是“花痴”,面对死亡威胁也要遵从内心想法,简直天生就是为上海而生的。
她身上无法忽视的魅力、破坏性的美、不可控的善变,都可以看作那个时代“罗曼蒂克”精神的一种外化:毁灭与完美并存,个人内心的至高性,敢于叛逆的勇气。
在被渡部强暴后,她完全可以杀死渡部,但她没有。
我想,也许在小六的心里是存着一点幻想的,认为眼前这个男人只是垂涎自己的美貌,只是另外一个石榴裙下客,虽然杀了人,但是会带着自己远走高飞,或者把自己杀死——仔细想想竟然还觉得有那么点刺激和罗曼蒂克!
对于一个“花痴”来说竟也无伤大雅。
可是渡部却是一个日本间谍,她幻想中轰轰烈烈的远走高飞或者死亡都没有,有的只是无声的地下密室里暗无天日的生活,除了吃就是性,生活的一切都被剥夺,降低到人性的最底,如同洪荒的野兽。
对于一个最大愿望就是不当行尸走肉的“罗曼蒂克”的女孩子来说,这是灭顶之灾!
最终逃出牢笼的小六不再有一丝当年“花痴”的浪漫和坚持,甚至可以坦然接受一个无辜孩子在眼前被杀,除了生存和复仇她再无他念,正如一辈子都走不出的地下密室。
渡部很多细节都能感受到渡部的矛盾心理:在灭门陆先生一家的清晨,他对妻子(陆先生胞妹)异样的热情;在枪战的日本餐厅,他让陆先生最终逃离的那一枪;在马上要掐死小六时的松手。
有私心、有谋划,但谎言说了一千次也能成真,每天不停重复着“我是上海人”,吃灌汤包穿长衫打麻将说上海话,有着一个精致、稳定又互相照应的大家庭,妻子和顺儿子可爱……演戏多年的渡部,可也有入戏太深的时候?
如果没有,又何必在餐厅做一顿饭也充满了仪式感,像生怕自己忘记了日本的生活。
那么上海的日子对于他,又是否是一场“罗曼蒂克”的幻梦呢?
如此暗流涌动惊心动魄,又如此平静祥和令人沉醉。
只是最终他还是要亲手毁了这场幻梦,冷漠地称之为“任务”。
直到在战场上面对死亡时,终于忍不住想起两个儿子,悲从中来;直到在集中营亲眼见到大儿子被打死,悲痛欲绝。
才知道欺人尚且容易,自欺却难上加难。
吴小姐身为电影明星,却无力维持一段婚姻;王妈精明能干,却无力保住自己的性命;童子鸡只想攒钱娶妻,却在上海迷失得不见本来面目;老五一往情深,却只能成为爱人的一支枪、一颗炸弹……每一个人的梦想、心愿甚至生命,都无法对抗大时代的车轮。
革命的浪潮此起彼伏、战争的阴云须臾而至、政局的变革风起云涌。
是黑帮老大?
是电影明星?
是交际皇后?
是杀手间谍?
还是一个普通的马仔?
面对死亡全无分别,全无反抗之力。
没有规矩、没有秩序、没有体面、没有爱和美,生命的主旋律单调得只剩下活着,日复一日,直至消亡。
“罗曼蒂克”已消亡,时间又如何不是浪费的呢?
反正无论怎样走一遭,都是失望,都是遗憾,都是无意义。
我还有很多故事说给你听
第一篇长评给了罗曼蒂克消亡史,看时有些想不明白的,琢磨很久,所以想写下来自己的一些观点 。
罗曼蒂克消亡史很像巨人的陨落,我们生于这个时代,这是不幸也是幸运,命运的洪潮随着时代流动,小人物的小故事也是这个时代的缩影。
1944是一个混乱的年代,正如片中袁泉饰演的吴小姐与闫妮饰演的王妈之间的对话:吴:“其实我也看不懂演的是什么,导演说是留给下个世纪的人看的”,王妈:“那我们全都死了,看不到了哦。
”历史的对错总是胜利者书写,而混乱的年代里每一方势力都在维护自己认为的真理。
如何正视这段历史,只能留予后人评说。
导演以国民党的角度叙述抗日战争前后的故事,小人物和大人物的命运纠葛。
让我们看到历史的另一面,血色,浪漫,也是苦涩。
中国人,无论党派,其实都具备家国情怀。
影片开始,一间茶楼里陆先生(敬爱的葛大爷)和妹夫(操着上海话的日本人)正在和共产地下党先生(疑似工人罢工领袖)交锋,陆先生怀疑最近发生的工人罢工和绑架和他有关,地下党先生矢口否认啊,陆先生坚信是他干的,利诱,没成功,不行,剁你老婆兼同志的手,招不招,怂了,之后就把地下党先生送老家(埋了)。
可见陆先生是个狠角色吧,他坚信这一切都是维护上海的和平和稳定。
这是个铺垫。
陆王张三个老板映射杜月笙,黄金荣, 张啸林。
大老板戴先生,正是特务头子戴笠。
故事是从日本人要在上海开银行说起的,两个日本军人找陆先生和二爷谈合作,利诱啊,陆先生也不愿意,含糊过去。
日本人很生气啊,同时也看出二爷想合作,这就要弄死陆先生。
所以设计一出戏,打死了王妈。
陆先生想为王妈报仇,带着马仔杜淳,在妹夫的日本餐馆设局杀日本人,不巧日本人早有准备,二爷也出卖了陆先生,一番厮杀,妹夫死了,陆先生和马仔杜淳逃走了,其他小兄弟基本都挂了,剩个呆萌大眼爸杜江,插了段他和霍思燕的爱情不细表了。
陆先生回家一看,家里人全部遭到血洗,妹妹儿子都死了,只有妹妹的两个孩子藏在床底下逃过一劫。
所以带着孩子和马仔跑路香港啦,当然有特务头子戴先生的支持,得有钱,真理。
然后故事倒叙到三年前,出现两个关键人物,注意啦,两个,发生两件事。
一个是章子怡,原型戴笠第二个老婆露兰春。
喜欢风花雪月,罗曼蒂克的十三点(剧里译silly)女人。
章小姐拍电影时勾搭上韩庚饰演的大明星赵先生,搞在一起被戴先生知道了,戴先生脸色不好看哦,面子啊过不去。
但是心软不想弄死章小姐,(章小姐魅力大哦,陆先生也不想杀),就让陆先生的日本妹夫送章和赵远走他乡去。
另一件是袁泉饰演的大明星吴小姐,原型胡蝶。
有一个演技不咋地,人还花心的配角老公(吕行)勾搭上一个大人物的三姨太进局子了。
吴小姐来找陆先生求情,陆先生带吴小姐去见大老板戴先生。
吴小姐万万没想到,老公放出来了,戴老板却看上自己。
吴小姐的老公也怂,给点好处就把吴撇给戴,自己去云南了。
就这两件事,在和谐其乐融融的家和上海埋下浓重的伏笔。
故事又回到1943年,二爷和日本人合作开了银行,如日中天。
陆先生气啊,这小瘪三,敢阴我,还混这么好,不行!
马仔杜淳打听到二爷秘密搭乘上海到南京的火车,并主动请缨前往上海刺杀二爷。
陆先生联系自己马子五儿,钟欣桐搞到枪。
小钟对陆先生痴情啊,想亲手杀二爷,结果瓦特了。
马仔小杜干掉二爷,鼓掌。
1944年日本侵华战争的硝烟继续扩大,已经蔓延到了香港,陆先生在香港啊,香港不安全了。
戴老板让陆先生转移到重庆,自己和吴小姐也要到重庆啦。
袁泉饰演的吴小姐来到重庆,看到此时的我们(历史有点了解)都知道戴先生乘坐去往重庆的飞机坠毁了,无论是陆先生还是吴小姐都失去最大的依仗。
饭桌上,吴小姐向陆先生抱怨吃不惯重庆的菜,“喜欢上海就喜欢吃上海菜,不喜欢重庆就不喜欢吃重庆菜。
”一语惊醒梦中人陆先生,从而怀疑开了家日本餐馆的日本妹夫有重大作案嫌疑。
他联想起以前种种疑点,回到上海寻找失踪的章子怡,从她口中得知当年的血案的真相。
原来当年的血案,皆是妹夫与另外一个日本特务所谋,妹夫一直是日本潜伏在上海的特务。
他对章子怡垂涎已久,在送章子怡离开时打死司机和情妇赵先生,将章子怡软禁成为禁脔。
他策划这场血案是为了日本的利益,而独独放走陆先生是为了让他帮自己养大两个孩子。
而自己假死,换身份继续潜伏执行任务。
直到太平洋战争他要上战场,临走想掩盖真相杀章子怡灭口,但最后心软给了章子怡一条生路。
太平洋战争日本失利,日本妹夫战败成为俘虏,在菲律宾关着呢(武士道精神呢)。
知道这些的陆先生便带着要复仇的章子怡和马仔杜淳一路追到菲律宾俘虏营追杀日本妹夫。
军营在警戒线内是禁止射杀俘虏的。
陆先生利用日本妹夫的两个孩子(杀了一个,就问你葛大爷这角色狠不狠!
跟片头一样!
真当我们不是真流氓啊,哼~),逼他出来,干掉日本妹夫。
报了国仇家恨的陆先生,一身的萧索(联想),到香港度过此生。
我感慨于剧中每一个人物都那么鲜活真实,每一个人都不是一个孤立的性格。
陆先生对于敌人时的阴狠,和家人的柔情仁慈。
章子怡在电影中的精致灵气和生活中的放浪花痴,吴小姐于事业的聪明和对于老公的盲目爱情。
王传君饰演的小马仔对杜江的嘲笑和在危险当头挺身救他的义气。
日本妹夫操着一口上海话说我是上海人,而之后被俘嘴里说的都是日本话。
他面对孩子时有亲情,面对老婆时明知血案她必死的不舍,对爱人章子怡变态的爱和最后的心软,对陆先生表面的谦卑、谋划血案的冷酷到最后真相败露的有恃无恐、孩子被杀死时的痛苦。
人很真的复杂,有虚假的,有真实的一面,有感性,有冷酷的一面。
有傻气,有聪明的一面,多面构建了真实。
一个动荡的时代,一群鲜活的人,一段辉煌过退出舞台正中的历史。
死亡是必然,爱情和亲情是过程。
罗曼蒂克是血色的,消亡是常忍的痛苦。
我想导演想说的不仅仅是1944。
恐怕对于任何人种,任何信仰,任何意识形态的人类来说,吃饭和性都是赖以生存的唯二元素。
而想要跨越生存和生活之间的那条鸿沟,实现所谓消费升级,终极目标也不外乎是提升这两样活动的精致程度,以便更好地将人类区别于动物,由低级的饥不择食的原始欲望,升级为含蓄,讲究,挑剔的高级欲望。
吴小姐(袁泉)说,喜欢一个城市,才会喜欢那里的饮食。
喜欢上海,因为那是故乡,那里有过她和丈夫之间也许虚假,也许曾经有过真情的罗曼蒂克史。
上海的精致小菜是吴小姐演过的电影,是她曾经的大明星生活,体面讲究。
重庆的辣是她迫于形势的委曲求全,也是对丈夫灰心之后的得过且过。
重庆的菜始终吃不惯,它是婚姻这个罗曼蒂克消亡之后,与戴先生同居,斯文扫地的惨淡现实。
陆先生在给周先生看情人的断手之前,是先要请他吃好小笼包的。
这就像古代打仗之前的列阵,击鼓,奏乐,简直形式主义,简直迂腐,简直多余,但这是旧时代遗留下来的传统和规矩,基于国人的“面子”,杀人也要有节奏,有美感,给被杀的人面子,否则有失自己的身份。
长三堂子的小姐(霍思燕),看到床前椅子上满脸血的马仔,没有尖叫,甚至脸上也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撑得起长三堂子的牌子,是见过大风大浪的。
外面那么乱,她气定神闲,带着一个童子鸡,仿佛真的能偏安一隅,安然终老似的。
十三点的小六(章子怡),像个提线木偶一般完全遵从欲望机械活着的小六,在被强奸她又囚禁她的人放走之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灵魂,打出了那发之前没能出手的子弹;她靠陆先生打点的关系,挤掉吴小姐,演了一次女主角,戏里问导演,我是怎么死的,自杀还是他杀,导演却自己都没想明白,最后说也许她根本没死。
戏外她也就真的没死,竟然成了看到故事全貌的一个人。
老板(倪大红)面无表情,眼袋瞩目。
一个位高权重的社会大哥,自己的姨太太演电影跟男明星搞在一起,心一软就不杀了,不光不杀,还要给她钱,送她北上,远离战乱。
陆先生的妹夫渡部。
说着上海话,娶了上海老婆,生了上海儿子。
独处的时候却听着日本童谣赤とんぼ,切生鱼片,跟家养黑猫说日语。
他的野心藏在居家惧内的外壳里,精心布了局,但又纵容自己引入小六这个变数,还把她放走了。
所有的反派都死于不够心狠,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都是罗曼蒂克。
然而陆先生摘掉礼帽,低头谢幕,一个讲究体面,做事有分寸的罗曼蒂克时代彻底结束了。
他没说的,那些之后的历史,我们都知道,那些让普通人六亲不认,相互揭发,又剥夺知识分子尊严,逼迫要脸的人自杀的黑暗时代,马上就要到来了。
语言一直是奇妙的东西,不同的语言有不同的韵律和节奏。
有人说东北话喜感,四川话爽直,天津话自带相声腔。
作为吴语的代表之一,上海话因为独特的发音,远没有像北方语言那么通俗易懂。
还记得以前上海台放的《老娘舅》《红茶坊》也是火的不要不要的,上海台现在活跃的几个主持人以前都是老娘舅的熟面孔。
之前网上看到《罗曼蒂克消亡史》的预告片,很有意思,都是上海话。
原先还猜测可能是为了效果故意剪了一些方言,没想到电影里上海话的比例几乎是八成。
作为吴语言熏陶的人当然毫无压力,有些词念出来莫名地顺溜,旁边观影的其他人还不自觉跟着学了几句。
上海话相比吴语(传统上的苏州话)有吴语的软但是没有糯,多了些脆生生,虽然依然温柔多情但更多了些不拐弯的直白。
配合电影的情节,几个女性角色上海话说得各有风情。
小六(章子怡饰)千娇百媚很符合上海交际花的人设,袁泉的吴小姐,对丈夫千好万好,奈何碰上个不争气的渣男,语言上温柔而坚强。
王妈(闫妮饰)作为一个操心大小琐事的管家,对主人的适当讨好与忠心,即使开玩笑,语言也是很克制的,不会引起主人的不快,反而觉得有意思。
电影的镜头、构图、台词,让我深深怀疑导演是个处女座。
情感的表达非常非常克制,然后突然爆发。
举个栗子,我爱你不是我爱你,而是你吃饭弄掉了餐巾而不自知,我默默地捡起来叠好悄悄地放在你手边。
四人一车开在荒野中,你侧脸的耳环在黑夜中闪着别样光彩,脖颈上扬的弧度刚刚好,释放着诱人信号,我突然开枪崩了另外两人,然后一把抓着你嘿嘿嘿……再囚禁你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电影众星云集,随便拉出来都是个大腕,演技方面自然不用担心。
说两个印象深刻的点。
纯洁的“童子鸡”很有笑点,男性朋友都在掩饰性地憨笑。
女性观众沸腾的是钟汉良出场的时候,演技好长得帅舞也好的男演员也是不多了,那大长腿啧啧啧……———————不要往下看—————别被喂猫的男人骗了,他是个大坏蛋
再三撕烤了一下,真的只能给一星!
標題下的不夠精準。從未興盛,何來消亡?應該就留一個字,叫《史》;或多留一個字,叫《亡史》。
不明白你们给这么高分是为啥?学的四不像。真不知道从结构到创意哪里好。
拍得很美音乐挺好听演员演得都挺好剧情细嚼也很有意思……但作为一个脸盲噩梦就来了:那个车夫不是马仔吗?他是小张?小张不是挂了吗?他睡的那个妓女真的不是子怡吗……堪比之前看兄弟连,所以戴帽子真的严重阻碍辨识啊……😭
难看。不喜欢。有哗众之嫌。章子怡戏份简直是强奸观众,看完一万年都不想再看见这张故作毫无表情却同时努力显得眼神有戏的脸。拜托,看看《濑户内海》的小演员,那才叫一个又爽又自在。
不要故弄玄虚行不行。
程耳用前作证明过自己叙事的能力了,这部新作的野心太大,他可能对于乱世群像和雅痞般的腔调太坚持了,牺牲了叙事的连贯性和节奏。很好奇程耳是如何在这样的大制作上保全自己的,玩的这么high,就凭这点,也希望这片子能赚钱,以后有更多程耳这样的导演,可以有机会做自己,有追求,不协调。
真有腔调!程耳可能会是今后中国大陆风头无两的导演,从摄影、服化、美工、灯光、剪辑、风格甚至到前期的宣发都展现出了他的超高规格与才情。比《边境风云》还要过火,高兴看到中国电影的多样性,尽管它有点拿腔拿调,但程耳必不可少。
最高端的非线性叙事是为了追求一种无闪回的线性而不是为了不断反讽和查漏补缺,昆汀的解构主义叙事是另外一回事了,感觉程耳大师不妨潜心研究一下血浆配方申请一个专利这样个人特色就能鲜明一点了 with Anana
乱世浮华乱世收,平静面孔下欲望蓬勃。豪华的阵容,精致的服化道,演技全员在线,沉浸在浅野忠信的那条线简直可以让人忽略剪辑上的问题。★★★☆
章子怡骨美,筋美,肉美,皮美,坐在车里那场戏,光线都已经烂到葛优看不出是葛优了,章子怡还是妖艳的章子怡。所有人钟爱的生活,最后都被大洗牌。上海的繁华,美貌的嚣张,侵华的大梦,都没了。拍电影的拍不成电影,爱男人的爱不到男人,贪恋和睦的全家灭门。即使他们原本都是狠角色。
很做作,分段叙事,想要用最后的反转来扭转前面拼凑画面带来的不适,但是并没有用,不适还是存在,反转还是突兀,白瞎了一帮好演员。导演太自恋,借演员的台词直接跟观众对话,看似自嘲,实际上还是用高姿态在说着我知道你们会骂,那是你们不懂艺术……
受不了这拿腔拿调地然后就讲了个这?令人作呕。要我说比一步之遥都差远了。英文片名The Wasted Times贴切。借角色之口说艺术片是拍给下个世纪的人看的,是有多自恋,就这单薄的内核,我呸!
镜头很美,但故事太薄了!“人物群像”也不过是蜻蜓点水。
十二年前,章子怡演过一部《紫蝴蝶》。十二年,一轮回,一面是艰难求生,一面是垂死挣扎。
作为一个脸盲,全程我都在问朋友,这是谁?这个呢?他怎么死了?谁杀的?哎呀怎么他也死了?不过这个电影里的女性都好美啊!
另类的国产片,但从国际上看也算不上新鲜。故事理解起来不难,似乎也没有必要把它搞得这么支离破碎来增加观影难度,同时也削弱了立体化展现人物的空间。
极度喜爱消亡的浪漫这个概念,剧本在这个概念之上处理得也非常好。并未觉得导演在叙事上玩了太多花活。本意是拍在特殊时代背景下的一群特殊的人,然而对人物的呈现太过表面,很难代入所有角色,有拍摄问题也有剧本本身处理的问题。还有,人物实在太多,选角实在太像,对我这种脸盲识别起来太困难了。
不吃饭就看这部电影,是个天大的错误。
质感很好,既有黑色荒诞气质,又有些芝加哥味道。缺点是实在太杂,无论故事、人物、表演还是花活,且和那些穷光蛋新导演不同,杂得颇为招摇,导致电影无力又走岔。碎片拼图当然不是问题,问题是太多无用而有害的碎片。浅野忠信对章子怡的部分一塌糊涂。